夫人贴近悠姬,相对坐下。
“阿悠,你既自称是兴秋殿下的女儿,我是你嫡亲的姑母。现在先听我做姑母的一句话。”
悠姬毫不示怯,默默地仰视着夫人。
“大家都说你是绝顶聪明的孩子,今年也已十六岁了,该不会不懂事理。伯父从你父亲手上接你到这里来,不单是为了伯父与你的父亲之间的私交甚厚,也为了你是细川一脉,是主公的孙女,尤其是自己的内侄。你现在万一拒绝了板仓老爷的安排,你想伯父将会怎样?以伯父的为人,他绝不会杀死主公后裔的你,拿首级去公家销差的。那么,除非自刃……”
夫人忍着悲哀,接着说:“阿悠,希望你能听我这姑母的话,依伯父的意思进入佛门。像前天秀月师傅说的,僧尼是三宝弟子……你一人出家,九族升天。”
悠姬这才开口说:“姑姑,我知道了。累你悬念,真对不起。但请你让我再考虑几天。”
“啊,你明白姑母的心……”
“是,请再缓几天。”
“好哪,好哪……如花年华,也难怪你不能那么快下得了决心,明天再请秀月师傅来给你开导吧。”
“姑姑,我回房去了!”
她逃回自己房间——
“爸爸,我要回你身边!武藏先生,请救救我!”
悠姬坐在小桌前低声啜泣。
一会儿,她便揩干了泪,取出纸笔,给武藏写信。她在信中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备细,最后结束说:义理人情使人身心俱碎,如何挣脱桎梏,幸乞明教。
明天是三十郎前来的日子,正好把信交他带去。
五
惠示敬悉。答令姑母暂假时日为缓兵计,足见高明。第思兹事虽变起非常,然事穷则变,变则通。为今之计,唯有静待其变,出奇以制胜也。
窃维令伯父非等闲者,必知穷通之理,一如武藏所预期,幸毋疑念,信之赖之!胜券可握也。
敌虽已知我匿居之地,若思妄动,是夏虫趋火,实武藏之所深望。
兹嘱寺尾等五人暂疏公注,恐露形迹反为敌使也;伏乞垂詧。
武藏的复中最使悠姬不解的,是要她信赖伯父“一如武藏”一语。但经武藏一提,细思近日佐渡虽与悠姬相对,亦绝口不提出家之事,只是沉思不语,非为无因。
佐渡的兵法(剑术)是武藏之父无二斋所传授,而军事学(兵法)则师事今居江户的北条安房守。安房守的兵法为武藏所授,而武藏的军事学则师事安房守。既有这样的因缘,在军事学上彼此之间一脉相承,到了紧要关头,自可心照不宣。何况佐渡是细川家的柱石,岂能束手无策,任人摆布?
又过了十天左右,夫人低语询问佐渡:“相爷,阿悠有无确实回答?”
“不,没有见说。”
“那么,板仓老爷的限期呢?”
“昨天已届。”
“呀呀,这却如何是好?”
“总得有话来吧。”
“难道罢了不成?”
“难说得很。”
夫人变了脸色,愤然说道:“我再去给阿悠严厉地说一说。”
“说也无用。”
“可是?”
“那么聪明的孩子,下了决心,该会表示的了。任她去吧。”
佐渡倒不像当初那么焦急,似乎不以为意的样子。看样子必是另有计较——夫人是深知丈夫的,也就不再提了。
又过了五天。那天晚上,佐渡从宫中回来。不久,忠兴派了使臣,传达了“着即带同悠姬上殿”的上谕。
六
送走使臣之后,佐渡叫夫人和悠姬来说:“上谕着即带同悠姬上殿,赶快准备。”
悠姬不觉一愣。夫人担心地说:“是不是板仓老爷径向爸爸……”
“ 哦, 要不然便是甚内一党的密告…… 但迟早瞒不过君侯的耳目。”
佐渡说着,望了望悠姬。
接悠姬来小仓原是瞒着忠兴的,佐渡唯有拼着接受主公的斥责。但在忠兴,悠姬是嫡亲的孙女,不知他将采取怎样的态度。
悠姬与祖父忠兴,在关原之战以前见过一面,到现在已整整十年了。佐渡夫人亲自帮着悠姬装扮起来,虽是同在城内不远,还是坐着轿子前往。到宫后,一直被领到内宅的茶室中去。忠兴号三斋,是当时屈指可数的茶道名人。
“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