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华堂,处处流苏,硕大的珍珠为链,挽起了垂地的软绸,立在屋子一角的花瓶里,插着几支花,牡丹花开如盆,在绿叶的衬托下朵朵娇艳,粉白浅紫,粉红绛绯,秾丽非常,而且芳香扑鼻,引得几只蝴蝶从窗外飞了进来,绕着花朵翩翩起舞。
这十月初竟然还有盛开的牡丹?慕瑛走进正殿,见着那团花牡丹千娇百媚,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仔细打量,方才发现那花多全是轻纱堆制而成,并且洒了香露,招蜂引蝶,远远瞧着真是栩栩如生。
灵慧公主喜欢牡丹,她生日之际如何能少了牡丹?这也可见高太后对女儿一片拳拳心意,慕瑛瞧在眼里,羡慕在心里。
“慕瑛,今日也是你生辰,为何不早些告诉哀家?”高太后圆圆的脸盘儿上堆着和蔼的笑容,亲热的望着慕瑛:“哀家匆匆忙忙给你准备了一份生辰贺礼,若是不合你心意,可千万别介意。”
“太后娘娘赏赐,慕瑛感激不尽,如何会有介意之心?”慕瑛诚惶诚恐,弯腰下拜,谢过高太后,站起身来,面前站着高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墨玉,手中托着一个盘子,上边放着一只小小的匣子。
慕瑛心里明白,那便是高太后给她准备的生辰贺礼了,连忙双手接过。
“慕瑛,你竟然跟我同日生辰!”灵慧公主蹬蹬蹬的从外边跑了进来,脸上容光焕发:“好极了,咱们真是有缘,同年同月同日生。”
高太后含笑点头:“可不是,那真是比姐妹还亲了,灵慧,以后你要将慕大小姐当成亲姐妹一般对待,可不能欺负了她。”
听着这话,虽知是场面上的客气话,可慕瑛的心里却是暖暖一片,此刻瞧着高太后,真是慈祥和气,比自己的母亲更能让人亲近。
“太后娘娘,慕大司马求见。”
父亲来了?慕瑛站在那里,身子僵了僵,父亲是为了她的生辰过来的罢?忽然间她的眼中有泪意,似乎马上就要落下来。
不能,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那种委屈神色,慕瑛转过头去,拼命的睁大了眼睛望着那一丛牡丹,她已经立意要与父母疏离,怎么能为着这一件小事便受感动?父亲来宫里看她,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哪里是什么真心真意。
慕华寅大步跨了进来,朝高太后一拱手:“太后娘娘安好。”
高太后咬牙,这慕华寅态度嚣张,竟然连弯腰的半礼都不愿意行,只是随意拱手,仿若平辈间的闲谈。她压着心中不快,朝慕华寅点点头:“大司马可是为慕大小姐生辰而来?”
“太后娘娘如何得知今日乃是小女生辰?”慕华寅一脸严肃的望向慕瑛,女儿家的生辰八字怎么能随意说粗去?
紫微星动后的那日,他亲自去了一趟清凉寺,请那里的玄慈方丈算了一命,果然是说命中带紫,有滔天富贵:“这八字若是女命,则极富极贵,岁幼年会有波折,但却有母仪天下之命格。”
这可是凤凰命,多少人都求不来的,可万一被那有心的人知道了生辰八字,花了重金去改命,那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或许会一生贫贱,永无出头之日。
慕华寅目光灼灼,冷冽如刀,刚刚转过头来的慕瑛见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做错了什么?为何父亲见她会是这般面容?莫非是看到太后娘娘赐了自己礼物,父亲就不高兴了?她捧着黑色小匣子在胸口,心中愤恨不已,虽说高太后与她还并没亲昵到可以与自己父母相提并论的份上,可她就是受不了父亲这黑沉沉的脸色。
“慕大小姐与我那女儿刚刚好是同日出生,还真准备问慕大小姐的时辰,也好替她们分出大小来。”高太后微微一笑:“慕大司马可来得真是巧。”
慕华寅这才些许放了心,哈哈一笑:“那我家瑛儿该是妹妹,她是亥时末刻出生的。”
慕瑛出生的那一日已经被人知道,时辰便绝不能再透露,幸好这个蠢女儿还不知道自己出生的那个时辰,否则方才该张张嘴便说出来了。
“哦,那我家灵慧要稍长了。”高太后笑得春风满面:“灵慧,以后你便唤慕大小姐为瑛妹便是,这样显得亲热些。”
“太后娘娘,我想带慕瑛回府一趟,今日是她生辰,内子已经安排好筵席,想替她过这七岁生辰。”慕华寅朝高太后点了点头:“明日我再安排人送小女进宫。”
“不不不,瑛妹是要与我一起过生的。”灵慧公主跳到了慕瑛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那黑色小匣子晃了晃,差点掉到地上:“好不容易来了个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我们肯定要在一起,哪里能分开!”
“公主殿下,这样不好罢?”慕华寅朝前走了一步,踏到慕瑛面前:“瑛儿,走,跟为父回府去,你母亲正在盼着你回去。”
慕瑛下意识朝后边退了一步,摇了摇头:“父亲,既然公主殿下垂爱,瑛儿自然是要与公主殿下在一处过生辰的。”
“你!”慕华寅怒目而视,灵慧公主却高兴得欢呼了起来:“瑛妹,你真好,真好,有你陪我一道过生辰,真是太好了!”
“请父亲回府转告母亲,瑛儿一切皆好,还请母亲千勿挂念。”慕瑛抬头,语调平平板板,脸色冷漠淡定。
慕华寅吃了一惊,才进宫不到两个月,为何他的长女便变成了这般模样?她心里是在怨恨自己罢?可是他也是出于无奈,并非是没有考虑。
这些年来,他一步步巩固了自己的权力,在大虞朝堂确实算得上是数得着的人物,可他也还是要有所顾忌,总不能不将皇家威权放在眼里。高太后与皇上存了心要将慕家一个子女抓在手里当棋子,他总不能断然拒绝,慕瑛作为他的长女,进宫是自然的事情——她便不知道要保护自己的弟弟?
“慕大司马,你听到否?你那长女不愿意回府,你还是回去罢。”门口传来赫连铖的声音,听得出来,里边有几分幸灾乐祸,慕华寅转过头去,看着昂着头站在那里的小皇上,心里十分愤怒可又不能冒犯:“既然皇上也留小女在宫里,那微臣便先回去了。”
慕华寅的步子走得又急又快,赫连铖站在门口瞧着他得背影,心中十分得意,直到看不见那深红色的常服,赫连铖才转身走了进来,先向高太后请安,然后一步步踏到了慕瑛面前。
慕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今日是她的生辰,难道她还要挨打不成?
“慕瑛,没想到你与灵慧是同日生辰。”赫连铖的声音很平和,甚至还带着一丝意想不到的温情,慕瑛心中讶异,抬起头来,便看到一双黑亮亮的眸子,恰如深潭,里边有汪汪的水波在不断荡漾。
从未见过赫连铖有这般神色,慕瑛怔怔的站在那里,几乎要失态。
灵慧公主在一旁嘻嘻一笑:“皇兄,你惊住瑛妹了。”
赫连铖见着慕瑛那神色,一颗心颤了颤,是他素日里对慕瑛太凶了,让她竟然对自己如此惧怕。瞧着她小鹿般惊慌失措的眼睛,忽然有了点懊悔之意,她不过还是个孩子,只跟自己差不到半岁,自己又何苦拿她出气?
即便她是那慕华寅的女儿,可她终究不是慕华寅。
“朕想想,该送一件什么生辰贺礼给你才好。”赫连铖本来想开口说声对不住,可皇上应有的尊贵让他还是抑制住了自己这个念头,改成开口承诺要送她一样贺礼。
慕瑛依旧还没从震惊里反应过来,灵慧公主挽住她的胳膊摇晃了下,高太后送的那个小匣子从她手里跌落,掉到了地上的毡毯上。
小筝赶紧弯腰将小匣子捡了起来,拍了拍上边的灰,朝赫连铖看了一眼,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皇上似乎开窍了些,以后自家小姐就不要受这么多罪了。
“瑛儿不愿回府?”慕夫人紧紧抓住了手中的帕子,扭成了一团,一颗心也慌慌得团在了一处,流苏坠子在耳朵上垂下来,彷如打秋千一般晃来晃去。
“是,她不愿意回府。”慕华寅恨恨的啐了一口:“孽女!全然不顾父母的一片心意!”
慕夫人伸手抓住了慕华寅的手,泪水滚落下来:“夫君,无论如何你也要好好照看着她,瑛儿是咱们的女儿,不管她现在如何怨恨咱们,咱们也不能将她扔开,夫君!”
热泪落在慕华寅的手背上,热得烫手,他伸手轻轻将慕夫人的眼泪拭去:“婉恬,以后我会暗地里在宫中安插人手,好好看护着她的。”
“夫君,我想去宫中陪瑛儿过生。”慕夫人声音凄婉:“我要看看我的女儿。”
“你月子刚过,如何能随意乱动?”慕华寅一只手按在慕夫人的肩膀上:“婉恬,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着急在这一刻。”
慕夫人忧郁的看了看桌子上边,那里有她精心给慕瑛准备的各色糕点,样式精巧味道极佳,可她的女儿却不愿意回府来尝她的手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