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嵩察觉妻子情绪不对，冷硬粗犷的脸上微微舒缓下来，低沉着嗓音道，“博武的性子自来就是那个样子，他和方丈投缘也是缘分，娘已经吩咐下去锁了所有的大门，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对这个大儿子，战嵩还是了解一些的，木讷不善言辞可心里打定了主意不是谁都能改变的，前些年他还能约束他，如今也是力不从心了，和宁氏商量，“估计也是知晓你和娘等不及了，不若先依着他，成亲一事不急，左右还有博呢。”
皇上给了博进士，以后将军府只有交给博武手里，他要是出家了，要么博弃从戎，要么就让皇上收回他手里的兵权，权衡下来都是他不想要的结局，“先睡吧，博武的事情之后再说。”
谁知，翌日一早，二门的婆子急匆匆地跑来说大少爷带着行李和小厮出门了，说要去南山寺住段时间，战嵩和宁氏刚起床，闻言，宁氏脸都都白了，战嵩黝黑的脸上也满是愠怒，迅速地穿戴好，没走到门口太夫人院里的丫鬟来禀告说太夫人晕过去了，宁氏和战嵩对视一眼，急急忙赶去太夫人院子，到的时候二房三房的人已经在了，齐氏正蹲在床前，埋头痛哭，宁氏脸色微沉，“来人，快去宫里请太医。”交代完看向床前跪着的两人，语声极为不痛快，“娘不过是晕倒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天愈发冷了，病情反复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齐氏穿了件深绿色绸缎妆花褙子，颜色庄重大方，裴氏一身月白色的织锦长裙，颜色尤为扎眼，两人一左一右，平时极为注重妆容的此时却发髻松动，脚下的鞋还隐隐看得到鞋跟，不知情的进屋见着这副场景还以为太夫人死了呢，宁氏冷斥道，“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太医说了娘需要静养，要哭回自己屋里哭去。”
博刚说了亲，博武又今早离开，传出去还以为博亲事有问题又或是博武将太夫人气出了个好歹来，两者对大房的名声都不好，转身呵斥齐氏裴氏的丫鬟，“还不快扶你家主子回屋穿戴好了再出来？现在像什么样子？”
齐氏哭红了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宁氏，裴氏也转过头来，和齐氏差不多的神情，“大嫂，娘晕过去还不是……”
“住嘴，还不是什么？今日天冷，娘病情又犯了，二弟妹和三弟妹不去叫太医而是守着娘哭是什么意思？眼睁睁看着娘死过去不是？”宁氏横着眉，眉眼尽是冷峻，齐氏和裴氏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下，由着丫鬟扶起来出去了，起身后才发现桌边战嵩也在，两人忙整理好脸上的情绪，恭敬地点头行礼。
战嵩不太理会后宅的事，他以为宁氏性子温顺，处理后宅以和为贵，平时见着二房三房的人对他们都温和客气，粗心如他也感觉齐氏和裴氏今日没来得及说出的话是什么，坏了博武名声，带着博的名声也就坏了，气晕长辈犯了大忌，传到宫里，皇上和太后也不会纵容他们，何况太后和太夫人还有几十年的交情？
他在家里不是能隐藏情绪的人，立即黑下脸来，他不管后宅的事，也说不出训斥的话来，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直到人走了，他才皱眉问宁氏，“刚才二弟妹和三弟妹……”
“整日在府里闲得紧，估计想找点热闹凑一下吧。”宁氏不想多说，让厨房将上次抓的药熬起来温着，太医看过后才喂太夫人喝下。
太夫人病重，战嵩也向宫里告了假。太医把过脉没多说什么，只让喝药就好，不到半个时辰太夫人就醒过来了，眼神哀怨地瞪着战嵩，屋子里有人，她没有发脾气，只感叹谁说只有女子十八变，男子大了，性格也变得多，“小时候，博武最喜欢跟在我身后，我应付那些夫人她也喜欢跟着，现在，却是留不住他了。”
战嵩一脸惺惺，将博武送去军营有他的主意，主要还是博武自己同意了，“娘，我向皇上告了假，待会就去南山寺，您也别太惦记博武了，我保证，不出十天就将他带回来，保证让他安安稳稳地待在府里，哪儿也不去就黏着您。”
太夫人心底愈发难受，嗔怪道，“我哪是要他黏着我，时不时能见他一眼就好了。”
战嵩陪太夫人说了会话就让小厮备马，亲自去南山寺抓人了，身手他已经不如博武不能拿他怎么样，他还有的是法子，他甚至想好了，要是博武不肯和他一道回来，就拿军营里那些与他同甘共苦的将士要挟，虽然，知道那是最坏的法子。
他到南山寺的时候，里里外外寻了一圈也没见到博武影子，问寺里的和尚，和尚指着方丈的禅房道，“大少爷刚才要方丈为他剃度，方丈正劝他呢，大将军快去看看吧。”
战嵩生怕方丈答应了，博武真出了家，太夫人身子怕是熬不过去了，三步并两步地走到门口，见贵这时候还恭敬地守着门，他怒不可止，丢下一句“稍后再找你算账”就进了屋。
屋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战嵩焦急的步伐不由得缓了下来，越过竹青色的屏风走了进去，正屋里，博武一脸虔诚地坐在圆形芦苇垫上，他对面，方丈双手一手转着手里的佛珠，一手轻轻敲打着木鱼，沉默而静谧，他诚心地躬着身子，双手合十道，“方丈，逆子来此多有打扰，还请不要见怪。”
方丈抬眸，深邃的眼中平静无澜，回礼道，“施主客气了，这位施主极有佛缘，和老衲也是一种缘分。”
博武回眸，见是战嵩，脸上无悲无喜，波澜不惊道，“爹怎么来了？”
战嵩心里的火气又蹭蹭冒了起来，当着方丈没有立刻发作，“方丈可否允许我与小儿说几句话？”他若无其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留下府里一摊子烂事，他还有脸问他怎么来了？
方丈起身，收起木鱼，阿弥陀佛一声出去了，见着他，贵躬身施礼，脸上尽是巴结和讨好，关上门，小心翼翼地问道，“方丈看我面相可活得过今年？”
战嵩拿博武没法子，对他们可不会有顾忌，他觉得他活不了多久了，尤其，博武不乖乖回去的话。
方丈温和的脸有了丝笑意，笑道，“施主面容清秀，入军营还能维持一身儒雅纯真之气，可见其身边之人的号召力，他定能护得住施主的。”说着，慢悠悠地转过走廊，不见了人影。
贵却没轻松多少，他主子的确能力滔天未雨绸缪，走一步算百步，可是，他的命不仅仅是握在他家主子的手里，苦恼地看了眼禁闭的房门，只希望主子所谋划的事情能成功才好。
屋子里，方丈走了，战嵩便不用维持面上和气，对着跪在垫子上的博武就是一脚，博武反应快，立即避开了去，沉静道，“佛祖面前不得动粗，爹犯了忌讳可是添多少香油钱都没用的。”
一句话更是让战嵩气愤，坐在凳子上，冷眼道，“说吧，怎么回事，得知你走了，你祖母当即晕了过去，要是你祖母有个好歹，信不信我剥了你的皮？”
博武眼底闪过愧疚，一瞬即逝，快得战嵩根本没抓住，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就要摔过去，余光瞥到杯子的质地，又生生忍住了，“说吧，到底什么事，你只要回去，我保证不让你祖父和你娘给你说亲，写好的宴会的帖子我也让人收起来，不会再有人说这件事让你不痛快。”
博武不说话，战嵩心里火气更甚，脸色深沉，“你什么个想法倒是吱一声，我和你祖母保证了会将你带回去，若见不着你人影，我没了信用，你也不要想有安生的日子过。”
博武慢条斯理地爬起来，理了理衣衫，在战嵩旁边坐下，不疾不徐道，“爹，其实我心里有个姑娘……”
战嵩手里的茶杯差点摔了出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见他神色不似作假，“谁家的小姐？”
博武为人淡漠，甚少参加京里的宴会，之前说的几户人家他诸多挑剔，知情之人皆知晓他眼光高，不想有朝一日会有小姐入得了他的眼。
战嵩安静下来，推出茶杯让博武给他倒一杯，握在手掌轻轻抿了一口，身心舒畅不少，细细回味博武话里的意思，猛地，目光冷了下来，“她家世不好？”
如果门当户对，博武只需要透露这个意思太夫人都会笑歪了嘴角，太夫人最是看重他这个长孙，为了亲事没少进宫见太后，得知博武有中意的人自是举起双手赞成。
家世不好的话，太夫人不同意，宁氏也不会同意，蹙眉道，“谁家的小姐？”
博武自己啜了一口茶，缓缓道，“她家世不如我们，可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且为人端庄沉稳，是我配不上她。”
战嵩瞄了两眼博武，“你配不上她？谁家的小姐让堂堂的博武将军都焉了？”说完又觉得话里不妥当，那户人家看不上博武，可不就是看不上将军府，看不上他？心里愈发好奇是谁家的小姐了，“到底谁家的？”
这次，博武没有犹豫，“辰屏侯府的小姐，年纪比我小，虚岁才十四。”
“辰屏侯府？”战嵩想了许久才想有一点印象，眉头拧得更紧了，“就是京中年纪最小就有侯爵的沈家？”沉默良久，对那家的姐儿的确没什么印象，不过，之前沈家闹的动静大，他听说了一些，实话实说道，“这件事，你祖母和你娘不会同意的。”
博武侧目，严肃着神情，答非所问道，“爹怎么看？”
战嵩松了手里的杯盏，迟疑道，“你套我话？”
“与其整日挂念，不如一开始就心如止水，所以，我来找方丈指点一二……”
落在一二上，声音明显低了下去，战嵩担心他不死心还要出家，“不用，我觉得辰屏侯府家的小姐不错，待博武的成亲后就让你娘上门提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