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孤生潜意识对大哥是畏惧的,甚至是抗拒和排斥,都是一个娘生的,性格却是天差地别。林孤命给他的感觉就像是逐渐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每一次见了他不是呵斥就是唾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好像自己败坏了林氏的名声。甚至有一次,林孤生接到父亲的命令,随军押送一批军饷去边关,林孤命知道了居然讥讽了一句“烂泥巴也需要镀金?”林孤生不止一次想,要是哪天大哥出征,自己就算清净了,可真的到了这一天,林孤生内心忽然觉得压抑,很沉重,就像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悄然流失了。
“公子,大少爷……他很爱你。”风伯平静开口。
如果是以前,林孤生或许会冷嘲热讽的反驳两句,扯出几十桩事情来举例,现在他只觉得闷得慌,说不出话来。
“我大哥是一个真正的将军,他才是林氏的家主,天生注定的掌舵人。”
风伯轻轻一笑:“不,大少爷刚正,眼里容不得沙子,这一点和将军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但是少了些圆滑。”
林孤生喃喃。
“公子,相信老奴,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你会真正驰骋疆场,成为一个万人敬仰的大英雄。”
“我?”林孤生黯然,自嘲道:“风伯,你就别恭维我了。”
风伯却一脸正色,言之凿凿道:“不,这是公子的宿命,公子,答应老奴,未来的路不管如何坎坷,都不要轻易放弃。就像将军年轻的时候,不管如何绝境,他都是那样自负、自信,这一点很好,公子哪里都好,就是太不自信了。”
“那我的路,究竟在何方?”
风伯慈祥地捋着胡子,笑道:“星星会指引着你。”
……
旁晚。
感情升温的林孤生和安妮娅携手走在天下城的大街上,唏嘘不已。
“听你这么说,你大哥或许才是爱你爱到骨子里了,他就是面冷心热。”
“是啊,哎,我爹也是,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不提前告诉我。”
安妮娅安慰道:“也许大元帅是怕徒增伤感。”
林孤生哑然。
安妮娅想了想,又指着黑夜下深蓝色的天空中靠近北斗的位置,笑道:“也许夫人也会指引你的,世界虽大,但想见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林孤生勉强笑了笑不作言语,只是感受到手心来
自安妮娅的手十指紧扣,用力更紧了。
这时。
街口一队马车驶来,却并不张狂,甚至很低调,若是有人拦路,驾马的车夫也会尽力减缓速度,不要惊扰了路人。林孤生只是惊鸿一瞥,就大致猜到来人是谁的马车了。看那车夫以及随从护卫,都是风尘仆仆的,很是疲惫,而那马车雕饰仙鹤条纹,配以玻璃珠帘,这规格,是那丞相大人辛无忌。
他不是在皖州主持赈.灾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孤生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这都不是林孤生有资格过问的事,只好给他让路,退到一旁。
然而,又一装饰华丽且大气的马车队伍迎面驶来,林孤生皱眉,这马车,是满江楼的“问仙阁”,不出意料,马车里坐着的应该是从越州广陵而来的歌姬被世人称为“月宫谪仙”的曹轻语。呵,一名艺人也配让朝廷丞相让路?
但也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是还是怎地,驾马的车夫也许是根本不知道对面是丞相的马车,骂骂咧咧道:“大胆,车里是广陵仙子,赶紧退后,让开路来。”
丞相马车上的车夫闪过一丝不悦,心想老爷喜欢低调,便也没有骂回去,而是低头小声把原委说了一遍。帘子内的辛无忌听说后,平静道:“无妨,也到天下城了,你们后撤给他们让路吧,我下马走回去。”
“可是……大人,她小小的一介歌姬……”
“无妨。”
辛无忌说完,当真是走下了马车,可怜这位忧国忧民的丞相大人实在是太低调了,那么多百姓居然真的没有一个认出他来。
唯独林孤生。
曹轻语的车队离开后,辛无忌也没有上车,而是真的步行。
林孤生注意到,辛无忌的两鬓白了,有一股倦意和说不出的悲伤,以及愤怒。
“咦?”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辛无忌发现了林孤生,思忖片刻,他竟然朝着二人走了过来,挤出温和的笑容道:“是林元帅的小公子啊,真巧。”
林孤生压低声音,作揖恭敬道:“晚辈林孤生拜见丞相大人。”
“不必客气,你的赈.灾粮我收到了,我替灾区的百姓谢谢你,我听说了,这些粮食是你自己掏腰包购置的。”
林孤生受宠若惊,他还以为辛无忌最恨的就是他这种膏粱子弟,赶忙惶恐道:“大人过誉,晚生只是尽一点绵薄之力罢了,谈不上什么功劳。”
“此言差矣。”
辛无忌微微一笑,随即目露凶光:“若是天下的官吏,都有半点公子的善意,就好了。”
林孤生一脸懵,但这位丞相大人有顾忌,不方便多说,和林孤生寒暄了几句,当得知林孤命领着林氏三千子弟兵入江南桃止山剿匪,这位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丞相大人竟然一脸痛心疾首,似心碎了一般,怒斥道:“为什么?陛下又听信了哪个奸佞的谗言?这不是坑害忠良吗?”
林孤生心中咯噔一下,总不能说这是他的父亲主动请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