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日凤姐儿正在房里换衣裳,准备往东府去。
忽见着平儿掀帘进来,叹着气道:“蓉大奶奶的丫头瑞珠,方才触柱而亡了。”
凤姐儿吃了一惊,手里拿着的铜火箸儿,险些掉在地上,她奇道:“那府里是冲撞了那路邪神?这才几日,又死一个。”
平儿低头一笑,说道:“外头人都说那瑞珠是对蓉大奶奶忠心耿耿,所以才追随蓉大奶奶去了。瑞珠虽然触柱亡了,但这等忠义之事,乃是虽死不死,还有些人说什么该撰一篇义婢的章,以颂记之。总之,很有些没要紧的话。珍大爷见人人赞叹,便将那瑞珠用主子的礼厚殓了,同蓉大奶奶停在一处,都在那府里登仙阁中。又有一个小丫头宝珠,原也是蓉大奶奶身边的,见瑞珠死了,也站出来说,愿意为蓉大奶奶义女,给蓉大奶奶摔丧驾灵。珍大爷欢喜的不得了,竟是让那府里的人,从此唤了宝珠做小姐。”
说了这一通话,平儿又笑问道:“只是,珍大爷既新认了个干孙女,奶奶这回过去,不拘戒指,簪子,项圈,总得给一两样才是。”
凤姐儿嗤笑一声,说道:“想得倒美。我倒有心给,只怕她没福享。”
才说着,便听得丰儿在外头禀说道:“了不得了,薛姨太太要搬出去了呢,太太说让奶奶过去劝一劝呢。”
凤姐儿向着平儿笑道:“果然我说的不错,只怕咱们府里也冲撞着了。”
一面说着,一面命人备了软轿,换了身衣裳,扶着平儿出门上了轿,便往梨香院去了。
到了梨香院中,只见莺儿同香菱正在外间叠衣裳,地上放着几个箱子,显然已是在收拾了。
凤姐儿由不得娇笑一声,说道:“你们也太性急了。”
香菱和莺儿见是凤姐儿和平儿来了,忙起身见礼,口中唤着二奶奶,平姐姐。宝钗在里间听得香菱和莺儿的话语,忙掀帘出来,笑道:“凤姐姐来了。”
凤姐儿一听这称呼,便笑了起来。宝钗惯常在人前多称呼凤姐儿为凤丫头,如称呼黛玉为颦丫头一般,乃是亲昵打趣的顽话,不显生分。
正经称呼凤姐儿为凤姐姐的时候,却是不多,故而凤姐儿听得这称呼,心里便隐约品出了点意思。
凤姐儿娇笑一声,开口道:“怎么,可是谁得罪了薛大妹妹和姨太太不成?”
宝钗眼梢微带一点红,艳色越胜往昔,闻言笑道:“并没这等事。原该我过去辞凤姐姐,凤姐姐怎么亲自过来了?”
凤姐儿一努嘴,笑道:“哎呦,听说你们要搬走,必是有缘故,恐什么人有口无心得罪了,心里惦记到了十分了,这不赶紧过来了。既无人得罪,我这心倒可放下了。”
说着,眼睛扫了扫宝钗的金项圈,又笑问道:“怎么就想着要搬走呢?”
宝钗方说道:“我们原是要早出去的。只是论起来,姨娘家里,同我们家原是一样,我妈和姨娘这么些年没见,也很想同姨娘常见个面,说说话。我在这里,蒙老太□□典,承大嫂子的照顾,同姊妹们一处玩笑做针线,总比在家闷坐好些。如今我们家在外头有点要紧事情,家里几个女人又不中用,需得我妈出去料理,那些东西物件,琐碎无比,我帮着妈,倒也能省些心。再着,我们家住在这院子里,临街又有门户,进出都开着,平日没人盘查,保不住就有那爱生事的人进进出出,难免有妨碍。我们出去了,凤姐姐倒可少操些心。况,等家里无事了,我妈总是要出门散心的,此后常可以进来?”
宝钗这一番话入情入理,凤姐儿倒不好驳回,只笑道:“真真儿你这话。不叫你们回去,倒使不得了。只是你们何必这么急,总得多住上几日,打发人收拾好屋子,翻翻崇,选个搬家的吉日才是。你们走得这么急,第一个,老太太那儿,怎么好回明呢?”
宝钗只是笑笑,说道:“我们家在京中原也有几所住的屋子,倒不必很收拾。何况如今姨娘和凤姐姐忙着那府里的大事,我们出去本是小事,何必在忙里添乱呢。”
话还未完,王夫人便在里间说道:“再怎么说,一时收拾屋子也费事。你们再多留上几日,等他们姊妹们给宝丫头摆酒践行,另择日子再出去也不迟。”
薛姨妈听得王夫人提起姊妹们,忙笑道:“提说这些小孩子来,我这里倒收拾了些东西,正要打发人给他们姊妹们送去呢。践行也不必了,实是家中事儿要紧,不得不出去。老太太那儿有我和宝钗去辞,倒是二位老爷那里,蟠儿现在还在那府里,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薛姨妈同王夫人唠唠叨叨地说着不得已,一面吩咐着同喜将礼物取出来,让人送去,一面又命人去东府里问薛蟠什么时候回来?
一时人去了回来,笑道:“大爷同珍大爷正陪着戴公公吃茶,怕是要晚些回来。”
薛姨妈听闻薛蟠陪着戴权吃茶,又因宝钗的入选之事,乃是薛蟠托了贾珍人情,戴权才肯收银子,越发不敢惊动,忙说道:“横竖我们这里还没收拾妥当,蟠儿既有正事,先不去管他了。”
王夫人听着这话,知道薛姨妈的主意已定,再劝不得了,只得叹了几声,由着薛姨妈母女俩去向贾母辞行。
贾母闻听薛姨妈一家忽然要搬出去,也有些意外,自然少不得款留一番,奈何宝钗的话在理,也不能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