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心中顿时不忿极了,贾琮不过作的几篇破章,旁人便这么吹捧,她生的宝玉,还是含玉而诞,天生的祥瑞,也没见什么人奉承她说,宝玉日后身着青紫,居高官显位如俯身拾草一般轻松。
当然,以王夫人的见识,绝对不会想到,含玉而诞这样的祥瑞,如何和政治扯上关系,会有怎样的大恐怖?
就连北静亲王夸赞一下宝玉龙驹凤雏,也不忘描补一句雏凤清于老凤声。
这里头的意思么,何尝不是宝玉日后能比贾政优秀就得了。
而以贾政这种恩荫主事,递补员外的几十年为官经历,在正常情况下,宝玉不青出于蓝,才困难啊。
虽然来探病的人字字句句点着贾琮忧愤成疾的意思,但终究不曾明说,邢王二位夫人也只能当着不知道,客客气气地谢过好意,命人备席款待。
邢王二位夫人这里探问的人来往不停,贾珍贾赦贾政那里,也不得清闲。
族中几位年高有德的老太爷,不知如何也听说贾琮病了,忙忙来找贾珍贾赦贾政三人,见面也不叙客套,只一个劲儿依老卖老的质问道:“自古才气秀达之辈,多有禄祚不终者,究其原因,不过是深负重名,天亦摧折之。如今琮哥儿所做章,人皆赞之,以诗词章观其性情,亦似修竹青松般清正磊落,我家有此接天树,可谓数世积来的福气。怎么,我竟听说,你们家里,竟还有奴辈无礼,妄言诬蔑折辱他,生生把个好孩子都气病了,你们也太糊涂了!”
一番话说得贾珍等人,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幸而贾珍机智,便往贾母头上一推,说道:“老太爷们想是误会,口角是有,但老太太当时已评断过了,琮哥儿这病实不与那事相关,只是小孩子体弱,凑巧罢了。”
料想抬了贾母出来,几位老太爷总不至于再多话罢了,哪知几位老太爷素习便有看不管贾母作为的,因冷笑道:“休说此话,天下岂有这样的巧事!”
说着,又说道:“妇人处闺阁之中,有什么见识,岂知家门荣枯的道理。尤其心软偏见,最是可恨,妇人之言,慎不可听。”
诸位老太爷对贾母是大不满意啊,少不得谆谆善诱的对着贾珍贾赦贾政道,兴吾家者必此儿也,勿复以无礼折之云云。
这话是什么意思,贾琮这样的出息,难道能刻意和奴仆过不去?他受了委屈,必然是奴仆无礼。有什么可评断的,一个奴仆和阖家前途比起来,孰轻孰重?
无怪古人云,头发长见识短,好好的家业,都叫这些妇人给败坏了。
这边几位老太爷的话一说出口,便有下人脚步飞快地禀知了贾母,当然没人敢照原话复述给贾母。
只是贾母本来就不大顺心,听了下人描补的话,也觉大丢脸面,又念及族中的老太爷只顾着贾琮,竟是一句也没提有大气运的宝玉,不由越发糟心,忍不住在心中咬牙道:什么兴家福气?这般不分好歹的溺爱,日后不亡我家,便阿弥陀佛了。
当然,这时候的贾母,是想不到自己,要论溺爱,她对宝玉的溺爱,旁人万不能及的。
心里虽不舒坦,但贾母这身为祖母的,素来慈悲,此刻亦关怀贾琮不已,连忙吩咐下人道,贾琮病了,需得好生将养,且他老人家听僧道说,贾琮这病,乃是撞客邪崇之灾,因祈福送神,需一段时日,不见外人。亲戚朋友好意来看视,只能谢绝了。
贾母这一吩咐,倒苦了邢王二位夫人。
上门送医赠药都是各家权贵的一番好意,来的也是权贵府中的体面人,冷不丁连病人的面也不让见,便打发人走。
虽说都是老亲故交,不会多思多想,但落在旁人眼中,终归不成规矩,说不得以为荣国府门第太高,瞧不起人呢。
王夫人素来口拙,邢夫人又是个出名的尴尬人,两人忙得团团转,也自觉不能周全的应付过去,只得打发人去宁府唤凤姐儿出面。
凤姐儿在宁府亦不得清闲,正分派料理杂事,忽见荣国府的人找来,闻说王夫人传唤,只得亲身过来。
幸而这段时日,她向来忙碌,到宁府时,有荣国府的人跟来,在荣国府时,亦有宁府的找来,竟已成惯例,虽王夫人命其在荣国府出面照应,但有平儿帮衬,以凤姐儿之玲珑心智,处事手腕,倒也周周全全的应付过去了。
于是,凤姐儿之才越发得人称道。
有凤姐儿出面,贾母再无不放心之处,连头晕也好了,因夜里操劳过度,便想安安静静地歇一会儿,谁知一闭眼,竟睡到了次日早晨。
因复想起贾琮之病,少不得叫了邢夫人到跟前来,细问问贾琮的病情,嘱咐着邢夫人让贾琮好生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