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似笑非笑地看了王夫人一眼,说笑道:“琮哥儿还小,定亲的事儿还早呢。就是宝玉,也有个和尚说了,命里不该早娶。哪有哥哥不定亲,倒是弟弟先定了的理儿。你们若听见模样性格好儿的,只管来告诉我,关键是姑娘好,根基富贵倒没什么。”
贾母这话才说完,王夫人便咳嗽一声,疑惑道:“琮哥儿问大老爷这词,我仿佛听着有些熟悉?好似听谁说过。”
凤姐儿也寻思了一会,猛然拍掌笑道:“太太竟忘了,前儿平儿说的那几句残词,不正是这人生若只如初见么?太太还叹说,琮哥儿的姨娘竟也是个才女呢。”
贾母听着凤姐儿这话里似有弦外之音,故笑道:“什么姨娘才女的?你们是打什么哑谜呢。”
凤姐儿笑了一笑,娇滴滴地道:“原是那日大老爷不好,平儿带了琮哥儿去换衣裳,不知怎么就在琮哥儿的衣箱里,翻出一张纸来,上头就写着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见,变缺故人心的句子,竟是一缺残词。平儿一问,才知是琮哥儿他姨娘生前留下的。平儿说,她怕大老爷见了不高兴,还嘱咐琮哥儿不要让大老爷知道了。哪知没过多久,琮哥儿就得了神明点化,今儿又到大老爷跟前念了这词,还遇着谢大人要招他作女婿呢。”
贾母听得生前留下,神明点化等话,心头亦然明白了几分,但亲戚在跟前,不得不笑道:“这有什么,想来是这孩子补了词,想起他母亲来了,故意念给他老子听呢。他老子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好好的女儿家,都叫他耽误了。琮哥儿若不抱怨两句,也没良心。”
贾母毕竟是重孙媳妇做起的人,绝不肯让亲戚看了笑话。何况,儿子是出了名的昏庸,孙子却是年纪尚小,自然是选择委屈儿子。
王夫人素知贾母为人,自然知道贾母是不可能勃然大怒,当众质问,所以她谋算的也不过是在人前点明此事,隐约透些风声出来,以图日后。
又说了几句闲话,贾母借口乏了,命人送了几位亲戚出去。转头便吩咐道:“请了大太太并琮哥儿过来。”
王夫人似笑非笑看了凤姐儿一眼,凤姐儿笑道:“说起来,昨儿敬老爷给瑞哥儿瞧病去了,也是好一通儿折腾呢。今儿听人说,瑞哥儿本来只剩一口气,教敬老爷一折腾,如今竟是气若游丝了。偏是他们家老太太还真信了敬老爷的话,说瑞哥儿是中了邪,又问珍大哥哥要什么宁国公留下的弓箭,说是挂在屋里能驱邪。敬老爷也是,放着好好的神仙不做,倒成了马道婆一流了,偏还不如马道婆有法力呢。”
贾母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马道婆谎话连篇,和马道婆一流的贾敬,岂有什么真话,贾琮这神明点化,难免可疑?
却说,邢夫人还当贾母叫她来是为了贾琮的亲事,笑得跟朵花似的飘了进来,与贾母请了安,笑说道:“方才谢大人听了琮哥儿做的词,喜欢得不得了,竟是要与咱们做亲。老爷倒是极高兴,只是我想着,琮哥儿是个有能为的,想必日后还能更出息,这亲事说早了,倒不大合适儿。定城侯府固然是好,但是京中也不是没有更好的人家……”
邢夫人这心气儿如今是高得紧,这说亲事么,哪能跟贾赦说,贾赦懂什么?
在邢夫人看来,贾琮日后是有大出息,这儿媳妇嘛,自然是根基富贵模样人品,精挑细选,才算齐备。定亲更不能定早了。
贾琏就吃亏在定亲太早上头,凤姐儿年幼时还算活泼可爱,哪知长大了竟成了母夜叉,一个母夜叉就够邢夫人受了,再来一个还了得。
贾母一声儿不言语,只是闭目休息,竟是连理也不理邢夫人。
邢夫人这话,听着凤姐儿耳朵中,凤姐儿当场就是一笑,笑道:“太太说的很是,琮哥儿是个有能为的,定城侯府是不大适合。”
邢夫人也没听凤姐儿话有不对头,顿时笑道:“定城侯府论根基富贵也算不错了,我的意思是,不忙着定亲,也不把事说死了,等过几年,再决断。”
王夫人也笑了,说道:“大太太这样想,自然是千妥万妥了。”
才说着,便有人道,贾琮过来了。
贾琮才一进来,贾母便慈祥地笑道:“琮哥儿,我听说你今儿在人前背了一首词,实在是精绝传世,这词可是你做的?”
贾琮眨巴着大眼睛,挺起胸膛道:“我做了个梦,梦见了这首词。”
贾母眉头一皱,笑道:“又是梦?可我怎么听你嫂子说,这词里的句子,平儿曾经瞧见过,说是你姨娘生前留下的残词。你这孩子,既然能补全你姨娘的诗词,怎么说自己不会做诗词呢?”
贾琮歪了歪脑袋,嘿嘿笑了两声,直接说道:“我本来就不会啊。何况我姨娘生前,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邢夫人也明白了过来,立马说道:“正是呢,琮哥儿他姨娘是光着身子进府,没了的时候,也是我命人收敛的,琮哥儿那时候才多大,哪能得着什么东西?”
凤姐儿嗤笑了一声,和王夫人对视一眼,冷笑道:“这就奇了,敢情平儿那日是见鬼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