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终于眉开眼笑,觉得谌儿实在是太好了,愿意陪她逛灯会,还不要她宝贝的兔子灯。
其实元宵灯会什么的,对他来说也就是那样,滨江公园两岸都是灯火辉煌,人挨着人走着。女孩子挨在他身侧,笑得眉眼弯弯的,兴高采烈地跟他介绍。
他却没心思看什么灯会,只担心她会……走丢了。
结果,后来还是走丢了,挤散了。他依约站在公园门口等她,过了许久,才看到她笑嘻嘻地朝他走来,脸上还有点脏,看过去感觉是又哭过一场,手上只抱着那盏丑得惊天地泣鬼神的灯笼,里边的蜡烛已经灭了。
她说:“嘤嘤。怎么办呢,刚刚太挤了,另一盏灯笼被挤丢了,我全力保护兔兔灯才出来的……”
本来就被烧过的竹篾做的兔子灯,其实脆弱得不行,已经都有些变形了,圆兔子也变成了扁兔子。
他冲着那盏灯,笑了。
——
第二年,怕她又走丢,他盯着兴高采烈的她,走完了一场灯会。结果人没事,灯也没事,顾意的钱包丢了。顾意嘤嘤嘤地蹲地上又哭了,里边是她的压岁钱呢,还想用来买烟花和仙女棒的呢!
他对于如何哄一个小姑娘已经有了点经验,于是迅速买来烟花和仙女棒,帮助小姑娘破涕为笑。
他没想到,有过两次惨痛经历的顾意,第三年还是拉着他去了元宵灯会,这回学乖了,只带了一盏灯,不过头上戴着小恶魔的装饰,整个人一闪一闪的。她说,这样从远处看,一下就能看到她。
哪里能看到,那年滨江公园的每个小姑娘,都是这么打扮的。于是他拉着她的手,走完了那一场灯会,出来时,掌心紧张得有些湿,她笑得没心没肺,说:“谌儿,你身体是不是变好啦?手心这么热。”
第四年,两个人都又长大了点,他不敢牵她的手,只是拉着她的袖子,慢慢地走。元宵节一起看花灯、放焰火、吃小元宵,已经成为了他们一起的传统节目。不,他们在一起的传统节目多了,一起上课一起下课,一起看电影一起去图馆。所以,也时不时会被人取笑。
这年元宵那天,她心里其实是有种怪怪的感觉的,因为上午刚刚被一个朋友笑话说,哟,你还真跟陈谌是一家人,每天形影不离的。
她的心不在焉,他看出来了,问道:“怎么了?”
她有些方面的心思是比一般人要迟钝得多的,红着脸说:“有人笑话我和你是一家人。”
男孩子听到那句话时心里是狂跳的,但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说:“是又怎样?有什么不好吗?而且,你不是也说过,一起过节的就是一家人。”
“是哦。没什么不好。”她呆呆地应了一句,又觉得有什么不对,抬头对上少年有些促狭的眼,不自觉就红了脸。
嘤嘤,总有一种被骗的感觉呢。
第五年,她终于还是懂了一点什么,于是全程都把手插在裤兜里,觉得自己酷酷的。结果,这年滨江公园因为来了个明星现场表演,格外地挤,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人把她挤到他怀里了,她搭着他的肩才能勉强站住,脸上都是少年温热的气息。
他说:“顾呆呆,你知道古代元宵节又叫什么节吗?”
她被挤得有些痛苦,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不知道,嘤嘤,读得好了不起啊。”哼,她就是什么也不知道。
他居然还有心思笑,笑得还特别好看,顾意对着那双清澈璀璨的眸子时,就觉得他背后的星星啊灯啊,哪里有他长得好看呀
她还在做梦,他用手点了点她的鼻子,说:“呆。”
新学期开学时,语课上学到了一首宋词:“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老师讲解时说元宵节是古代的情人节,是古代青年男女难得的用来约会的日子,听到这里,在课堂上,她的耳根子一下就烧了起来。
——
第六年……
他们没有第六年。
第六年,他一个人在美国的疗养院过的元宵节。美国人不过元宵节,整个疗养院都冷冷清清的。那天,他让护工ike特意陪他去了市区里的唐人街,就为了看一看花灯。
唐人街布置得其实很有中国味,一盏盏的红灯笼挂在商铺的门口,也有人放花,还有人舞狮子,窄窄的街道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人。但是他看着那在风中微微摇曳的红灯笼,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漫出了一点薄薄的凄凉。
后来,他突然就看到了一个女孩子,穿着红裙子,提着一盏白兔灯,在前头盈盈地走着,黑色的短发恰好到脖子。他一怔,甩开ike就冲了上去,握住了女孩细细的手腕。
女孩转过头,愕然地看着他,骂道:“你做什么?”
不是她。
他松开手,胸口涩得连一句“srr都说不出口。
女孩看他黑头发黄皮肤,但对中没反应,用英又说了一遍,语气还比刚刚还激烈了些。
他却有些听不清她的声音了,只觉得天与地都在旋转,缓缓蹲下来,后头追上来的ike扶住了他,说了他两句,又同女孩道歉。
在遥远的异乡,他彻彻底底地理解了那首词: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