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晞君一把把过了那只壶,伸手扭开了壶盖,冷笑一声:“诸位且看。”
赵霜意便坐在她身边,看得最是真切,那只壶内外双层,里头别有一只小壶,却不知承装着什么,想来向外倾倒的时候有些什么机关……
经了这一番闹腾,下头几桌子也都注意到了这边。她们听到了卫晞君口中“我的清名”,也看到了赵霜意喝了几口汤羹便几欲作呕,一时言论纷纷。而卫晞君索性将那一只壶在这一桌的王侯贵女之中传看了一遍,先前几个护着主人家的姑娘,面面相觑也都不再说话了。
季雪川紧紧咬住了牙,看着那只内中乾坤被揭破了的壶。
“二姑娘怎么解释?”卫晞君盯着她,冷笑道:“我始终不知道自己如何得罪过二姑娘,若不是方才我失仪不告而别,只怕如今我突然呕出酸水儿来的消息,已然众人皆知了!若非赵四姑娘提到这一句,我竟没想到是果子露里动过手脚!”
“我实在不知。”季雪川终于开言了,声音平和,仿佛她真是不知的一般:“卫四姑娘放心,我定然给你们一个说法——绣月!”
方才那捧壶的丫鬟早吓得面如土色,此刻膝盖一软便跪在了原地。
“你说吧,谁指使你的?”季雪川甚至不转过脸去看她,只是一道阴森的目光瞥过去。
“并……并没有谁。”绣月颤声回答。
“并没有谁?那你为什么要在这果子露里动手脚?”季雪川道。
“……”绣月低下头,双眼眨动,却是说不出话来。
“嘴倒是牢靠。”季雪川唇边浮现一个笑容:“那就永远牢靠下去……兰桨,叫人抓一把喂马的碱盐,喂她吃了!”
兰桨有些慌张,却还是答应了,那绣月伏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赵霜意微微侧头,瞥了用愤恨的眼神看着兰桨的卫晞君一眼。
大概,卫晞君此刻正被怒火冲昏了心,想不到更多吧?
“且慢。”赵霜意道:“季二姑娘,单是一把碱盐烧哑了她,又如何呢?这事情真正的主使,难道二姑娘不想问出来?”
“什么?”季雪川扭头看着她,仍旧是自若的神情:“若是能问出来,那当然是最好……”
“果子露里下了什么?”赵霜意道:“我与卫四姑娘只吃了果子露时,除了格外甜些,并不觉得身子不舒适。只有吃了这最后一道汤羹,才突然开始反胃——可见那果子露里添加的东西,必要在这最后一道羹中和旁的相合才能起用。我是不知道季家有什么人期望我们两个当众失仪引人闲话,但我想,能事先知晓,或是干脆能够左右这最后一道汤羹与果子露里所有成分的人,势必不能是这么一个丫鬟罢了!”
季雪川咬着牙,面上仍是笑着的:“这倒也是……兰桨,先把这丫头给我绑了丢进柴房!今日是我娘的生辰,不便动刑罚,明日审她,定要给定远侯府一个说法的。”
那卫晞君虽然生气,可也不是个糊涂人,此刻季雪川一意不肯当众审问,也戳着她的眼,心里头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不由冷笑一声:“那倒也多谢季二姑娘!”
此时也有明眼的猜中了一二——卫晞君是左撇子这事儿,公侯之家时常一起戏耍的女孩子们多少都知道。有心思灵敏的,早就想到了什么,看着说完那一席话仍旧静默如初的赵霜意,眼神都变了些。
赵霜意也感受到了那眼神,蓦然抬头,倒是吓了在看着她的姑娘一跳,她抱歉地笑了笑,突然蹙眉,向身后的丽藻问了一句什么。
隔得远了听不清,还在恼怒的卫晞君却听得分明,赵霜意问的是:“我身上发痒,想是疹子要起来了,药可带了吗?”
丽藻伺候了赵霜意这么些年,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家姑娘有这“毛病”,哪里会带着“药”?然而这情形她看得分明,也知道姑娘这么问必有蹊跷,忙道:“不曾,谁想到今日姑娘会用菌菇汤羹呢?”
赵霜意刚皱了一下眉头,便听得卫晞君歉声道:“是我的不好,不然赵四姑娘也不必吃那东西……可严重吗?”
“起疹子罢了,过个七八天,自然便好了。”赵霜意笑得有些勉强,所谓的“罢了”,更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意思。
“既然不曾带药,还是同季二姑娘说一声,早些归家的好。”卫晞君道。
她两个说话,桌子又不大,季雪川自然听得到。如今她也没打算把赵霜意留下来,听了这话忙道:“赵四姑娘若是不适,尽管回罢。母亲那边的宴席怕是还没完,过阵子我寻母亲派马车送赵夫人回去便是。”
赵霜意略一迟疑,还是答应了,口上千般谢万般歉自是说了一通,方同丽藻一道先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