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两句就恼羞成怒了,呵,脸皮倒是挺薄的……”他吐了一口血沫,将目光瞟向寒夜里相互指责的两位长辈,突然阴沉了脸,半晌,他才从喉咙里憋出几个字来,“若她不是我娘,该多好。我没有这么丢脸的娘,该多好。”
从小到大,扈家人都教他要撑场子,讲面子,可是人被逼到了墙角,怎么还能装得下去?
只是古夜没想到,露出了真性情的扈青,竟是这般冷酷阴森,与记忆里风华绝代的仙君截然不同。若不是古夜还认得他身上那股清朗浩荡之气,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是的真身是何来历。当初凤华掉下玉桥,投生于富贵人家,可是这一路富贵,却不能相伴到底。如果说前一世,霍延年与柳纤纤还有三分可能,那扈青与韩明珠便是一早注定没有了缘份。
如若扈青能随青云而上,这一切就更不会发生了。
“要么你现在宰了我,要么,就老老实实拿开你的脏脚,我和韩家之间的恩恩怨怨,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他再次露出了欠扁的表情。
“你以为我不敢?”古夜稍稍一用力,扈青的脸就变了颜色,豆大的汗珠爆出来,映着雪光,盈盈如玉。扈青却隐忍着闭上了眼,竟从头到尾不做一丝反抗,倒像是故意激怒于他。
远处扈夫人发觉这边的动静,即尖叫一声,叫头母狮子一般朝这边奔来。
扈青却冷笑一声,扭头不去看她。
扈青躺在雪地里,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凉凉地道:“……在她心目中,大概我死了才好,这样她还能向韩家向你讹一大笔钱。”
果然,扈夫人迎着漫天风雪,来势汹汹,却跑得很慢很慢,中间还莫明其妙地摔了一跤,十分柔弱做作地在雪地里滚了一大圈,似乎有些力不从心。
扈青却打量古夜吃惊的表情,终于开心地笑出声来。
……
裘菁菁没想到韩明珠会找上门来,而且还来得这样快。
她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她抬手招呼一群家丁摆出一块方阵,死死地盯住了韩明珠。
韩明珠的脸色白得发青,连嘴唇都冻得变了色。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肩上只披了一件斗蓬。
长长的斗蓬拖在地上,令整个人看起来纤弱却又沉重。
“我哥哥死了,是被你害死的,你想放火烧扈青,却烧死了我哥哥。你说,这笔账……要不要好好算一算?”韩明珠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人的时候,便是不带情绪也明亮得吓人,普通人很容易就在她面前心虚。她来,陈述了两件事,韩闲卿死了,她是来报仇的。她说的是问句,可是并没有留给裘菁菁回圜的余地,她的目光咄咄逼人。
韩闲卿的死,闹得满城皆知。
裘菁菁知道自己错杀了人之后,便立即想到带人逃走,可是韩府却动用了官府的力量,把丰都的四面城门都封死了,韩老板这是想来个瓮中捉鳖,显然已经将目标锁定。
裘菁菁花了不少银子,也没能撬开城门,她毕竟不是这里的地头蛇。
于是她使出了“拖”字诀,不管官府怎么盘问,她都只是装可怜,一边哭一边摇头,抵死了不承认。男人大多有一副怜香惜玉的心,见一个美人哭得鼻涕眼泪糊了脸,竟也没再为难。
而就在她计划着随商队逃出城外的时候,韩明珠却亲自打上了门。
她来,只带了一个人,跟她一样的女人。
“真是好笑啊,你哥哥死了,关我什么事?上次见到你哥哥都是十年前了,总不能说,仇恨是那时候结下来的罢?至于青哥哥,那就更不可能,他可是我的亲亲好相公,我为什么要烧他?你又凭什么一口咬定是我?”裘菁菁抬起了尖尖的下巴,努力摆出一副矫矜的模样。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真要我一五一十地说个清楚?”韩明珠攥紧了手里的金钗。
多讽刺啊,十年前,她站在观山院里当着裘菁菁用清水洗着金钗,十年后,她又站在了裘菁菁的面前洗钗,只不过这一次,她打算用血来洗。她慢吞吞地上前一步,公孙四两便护着她一并上前一步,面对着十几个彪形大汉,两位小姑娘居然平静地像在自家的花园里散步。
这样有恃无恐的模样,令裘菁菁有些吃不准。她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再一次确定自己那天放火时没留下半点痕迹之后,才笑吟吟地抬起了尖尖的俏脸:“子虚乌有的事,你还能诟陷我?我不怕你说!不过要是你说得不对,我可饶不了你!”
韩明珠快速扫了一眼周围的家丁,面上依旧淡然从容,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令在场的家丁掉光了下巴,她说:“你身上有一股味,是从扈青身上带过来的,这种东西叫合合香……”
合合香,可不是什么正经玩意,青楼给雏儿□□,骗清倌人卖身时,都会用得到。那是一种媚香,欢好之时助兴添趣,倒是件难得的妙物。只是裘菁菁一个大家闺秀,不但和野男人弄出了孩子,还学着下流手段,沾了一套下流手段,这也太令人震惊。
公孙四两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当初在财神殿遇到的人,可不就是这对野鸳鸯?
裘菁菁为了套牢扈青这个便宜相公,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她怕扈青抗拒,竟在自己身上用了合合香这种媚物,扈青入了豁,进了套,却阴差阳错地将这种变异的香味蹭了回来……公孙四两活了上千年,这点见识也还是有的。而且那香味很特别,与寻常的合合香相比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清透,公孙四两虽然不认得扈青,却也知他太历不凡。
就凭着这一抹变了味的合合香。
如若扈青是寻常男子,香味早就该散了,只可惜……裘菁菁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而客栈的柴房附近,恰恰就染着这笔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