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拿五十两买一条人命,小明珠的反应还不会这么激烈,关键是因为牵扯到了福伯。
如果福伯只是卷走了行李倒也还好说,关键是他连人带马都不见了。
在通往扬州的官道上徒步看风景,三俗小朋友韩明珠做不到。
她是一家四口当中体力最差劲的,从山神庙走到雇马车的田庄,她的脚趾头肿了三四个水晶大泡,后来韩夫人帮她用针尖挑破了,痛得她哇哇叫。
没错,小明珠是一只小铁母鸡,可是也会看场合,生命诚可贵嘛。
可是有人为了那点钱,差点害掉了他们一家四口的命啊。
爹娘差点被“老虎”吃了,那可不是瞎掰,她至今还记得娘亲面无人色的模样呢。
“五十两太多了,依我看五两都不值得给。”
小明珠气鼓鼓地从管家手里拿过了银子,往自己口袋里一塞,动作麻利得很,等到管家明白过来,小明珠已经开始扯头发了。
她把梳得整整齐齐的辫子打散了,左边的头发拉到右边,右边的提上去往左边一盖,拢在一处由双手夹住用一起搓。半挂青丝像发霉的面条一样,立即遮住了半边眼睛。
清秀小小姐,变成了市坊上的小疯子。
管家,以及跟帮的家丁立目瞪口呆,僵在当场。
躲在树后边的小夜子也差点从云头上掉下来,他原以为韩明珠会气势汹汹地跑去找人算账,然而并没有……小明珠这一招比直接上前理论有效得多,但也无赖得多,光这一点,就能令他刮目相看了。不是说只有六岁么?却是比许多大人都精明了。
小小的人精儿,完全不像扶兰仙子,难道是通心灵玉开了?
小夜子和古夜本来就是一体的,扶兰赫赫的过往,柳纤纤的过往他都知道得很清楚,前后贯穿来看,扶兰仙子的变化可不是一般地大。她已经从一个小迷糊,变成了一个狡诈的钱串子,而且投胎很准,呵,韩明珠的爹是谁?
沧州首富,韩简。
在众人呆滞愣忡之际,小明珠顺利完成了新造型,为了突出那个“癫”字的神韵,她还特意抹了一把黑灰在脸上,又把衣服的扣子故意扣错了两个,乍然一看,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小疯子。小明珠铁了心要节约那五十两的冤枉钱了。
小夜子皱了皱眉头,想起了她为自己造的那套黄金屋。
小明珠为了五十两都可以去拼命,为了那黄金屋……说不定会要他的命。
他今天还想把屋子后边那个玉盆拿去扔掉来着,不过没来得及,幸好幸好。
小夜子没来由地恐惧了一下,将身子缩了缩,隐蔽得更周全了一些。
小明珠打点好一切,站在路中间,双手叉腰,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声嚎哭有如紫电惊雷,长号之势有如白虹贯日。
“爹——”
她举起双手,好似两只手无处安放似的,哀声嚎叫着,像头发疯的牛犊子,一脚高一脚低地往前院冲去。她走的不是寻常路,还故意不打弯,总之是见泥地就踩泥地,见草丛就钻草丛,矮树枝桠把头刮得更凌乱,她的目光也更涣散。这样唱作俱佳的演技,吓得众人魂不附体。
小叶子呆了半晌,脚下的小小云朵先掉了,跟着自己也直挺挺地栽了下来。
再说蒙雁。
她是小脚,走得不快,平日里拿腔拿调的惯了,自然也不会像韩明珠那样蹦蹦跳跳像小白兔。
韩明珠离得虽远,但到底没离开她的视线,哪知道这小祖宗才和老管家说了几句话,就发狂地扯乱了头发,拉坏了衣服,全然是一副癫病发作的德性。
平日里,小明珠都在长辈面前装乖装纯,她这个做小妾的没地位,与小姐相处的时间也不长,更不懂得无商不奸,从小就奸的道理。
韩明珠和韩老板确实是一窝里出来的,可是蒙雁偏偏没联想起来。
她现在脑子里还想着那个会动会生气会嫌弃猫沙盆的布娃娃。
她生生地打了个寒噤,随即想到的,就是那害人的巫蛊之术。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眼前闪过,她竟也跟着惨号了一声。
“老爷——”
这一长一短,一高一低的咏叹调可厉害了,小夜子好不容易从草堆里爬起来,又被吓得摔了一跤,跟着只巨大绣花鞋从天而降,小夜子连冷汗都来不及出,就连滚带爬地去树根处。
而看到同样情景的老管家,带着几个家丁齐齐开大了嘴,再也合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