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梁的妄想症和普通人的不一样。一方面他因为渴望薛小颦而分裂出一个基本上不存在的人格,和它说话,交流,作伴——即使这个名叫“薛小颦”的人格根本不会回应他,也不会安慰他陪伴他,但他幻想这是真的,于是他能靠着这个自欺欺人的幻想活过这么多年。
另一方面,他清醒而又理智的大脑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只是他在自我欺骗。可笑的是霍梁完全接受理智,却又宁愿继续沐浴在假象之中。
他一直都知道,所谓分裂出的另一个人格,根本就是他用照片字视频等等一切和薛小颦有关的物体模拟出的“薛小颦”。他幻想自己跟薛小颦浑然一体,同时又清楚地认识到这是他自己的幻想。
霍梁从没把幻想出的薛小颦跟真正的薛小颦弄混过,因为他知道她们是同一人。他的占有欲告诉他,他不能容忍薛小颦的心里有一点点别人,理智却说如果他坚持,薛小颦只会受不了而离开他。
她不可能一秒钟都不离开,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陪伴在他身边。那么,这个时候,为了不失控,他只能当薛小颦一直陪着他没有分离。
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理智会越来越清晰,得到了薛小颦,他幻想出来的这个存在苍白而无力,没有丝毫说服力。
也因此,霍梁知道自己只会逐渐失控。他不敢跟薛小颦说,他怕薛小颦害怕,更怕薛小颦选择离开他。
霍梁曾经想过,如果自己失控的话,就主动离开薛小颦,这样的话就不会吓到她让她受伤。但是——拜托,一个得偿所愿的人,怎么舍得放手?
他必须自我控制。
霍梁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这无法掩饰他面孔的苍白。
到家后,他给薛小颦打了个电话,头痛难忍的他在听到薛小颦声音的那一刻奇迹般有了好转。他甚至能在电话里表现的柔情似水,好像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那头的薛小颦听霍梁的声音很正常,也就稍微放了下心。除了在床上霍梁会有表情以外,隔着电话看不到他的表情,她只能从声音中判断霍梁情绪怎样。
虽然能够接受这样的霍梁,但薛小颦自己也承认,她是把霍梁当成病人在看的,这不是厌恶或是排斥,而是出自对他的爱,因为爱着他,所以更是不能容忍他受伤或是逃避。
挂了电话后霍梁松了口气,他头一次连澡都没洗就一头栽在了床上。两点左右他的手机响了,是医院打过来的,下午三点有个手术。霍梁从床上起来,突然觉得卧室变得非常空旷。
当时为什么要挑这么大的房子作为新房呢?这么大……只有他一个人住的时候就显得分外孤单。
霍梁起身洗了个澡,换了衣服,镜子里的男人英俊而高大,面容冷漠,可霍梁却觉得有几分痛楚。他的头仍然在隐隐作痛,他在努力控制不让自己继续幻想,但长年累月的幻想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无法抗拒的习惯。
如果他要抗拒,就必须忍受头痛。
手术途中,霍梁突然又觉得一阵剧烈头疼,这使得他手中的手术刀险些没能拿稳。因为出自对霍梁医术的赞叹以及敬业的认同,其他助手医生也好,护士也好,没有人发现霍梁的不对劲。
几乎是在头疼的那一瞬间霍梁就察觉到了问题。他不能让这个手术出现差错,躺在手术台上的是病人,小颦很喜欢他的职业,说他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他不能让自己的职业生涯染上污点,那样的话,这样破败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站在小颦身边?
竟是不知哪里来的意志力,在没人注意的时候,霍梁用手术刀在自己大腿上狠狠割了一道,他几乎是惊喜地发现这个方法很有用,头疼不仅在缓缓消退,意识也在逐渐清明。
只是等到手术做完,护士才发现霍梁的腿在流血。好在这并不是什么大手术,也没有传染的可能,霍梁摆了摆手,接过医药箱,利落地处理了伤口。
他的嘴角带着笑意。
接下来的几场手术霍梁都采用了这个办法。他无法控制头痛幻觉的时间,只能在手术开始前割伤自己,然后用纱布包扎,如果手术过程中感到头痛或是幻觉,就狠狠地刺激伤口,然后他就能瞬间清醒。
所以,整整三天,六场手术,竟然完全没人注意到霍梁的异常。
他总是一成不变的表情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也许从没有人关注他。所有人都认为他是铁打的机器人,认为他这样的医科圣手,总是有无数的人争着陪伴和攀交情,认为他太遥远。
但他不过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第三天晚上,霍梁接下来一个星期都没手术。他坐在卧室的大床上,有点犯愁地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大腿。双手要做手术,当然不能伤,最好的地方就是大腿了,没有致命的地方,痛觉神经却很敏感。
但是……这样去深圳的话,肯定会被小颦察觉吧?他现在走路有一点点的不自然,毕竟是好几道伤口。
霍梁犹豫了会儿,机票都买了,但他不想让薛小颦知道自己的情况。
那边薛小颦也在奇怪,按理说明天霍梁就要来了,今天晚上不可能不打电话给她。
于是她主动打过去,霍梁在电话里说的话就更让她奇怪了:“你说什么?你……不来了?”她看了看好奇地以口型询问自己是谁的老三,也做了“我老公”的口型,又继续问道:“你不是说要陪我去港澳台玩的吗?怎么又不来了?”
霍梁从不撒谎,在薛小颦面前更是习惯了说真话。一时间竟有点结巴:“我、我临时有工作,你……玩的开心点。”
薛小颦才不信呢,霍梁从没把工作放在她前面。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甜甜地夸了霍梁一句:“老公你真好,我回去会给你带礼物的!”
可电话一挂,脸顿时就拉了下来。身边正涂指甲油的老三好更好奇了:“怎么了?你家男人惹你生气了?你这什么表情啊?”
薛小颦想了想说:“老三,我恐怕没法跟你一起去玩了。”
“啊?”老三一听顿时傻眼。“说好的一起呢?老大刚结婚,老二被她男人抓回家了,我好不容易跟我家那口子软磨硬泡得到的假期啊!”
薛小颦面露乞求,双掌合十的卖萌:“我家霍先生可能有点麻烦,我放心不下,得回去看看。”
“能有什么麻烦啊,我看你俩打电话不说的挺好的吗?”老三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女人的直觉吧。”薛小颦认真点点头。“妻子的第六感是很准的。”
老三对天翻个白眼:“那我这假不是白请了么。”
薛小颦嘿嘿一笑,道:“我以后肯定补偿你,我保证。要不这样吧,让你老公跟你一起去玩,来回机票我报销。”
老三眼睛一亮:“真的?”她家那口子是个程序员,经常宅在家。
薛小颦点头:“真的,霍先生所有的家当都在我这儿,我可有钱了。”
老三感动不已,抱住薛小颦来了个恶狠狠的么么哒:“老四你真是太棒了,爱你哟!”
薛小颦鄙视地看了她一眼:“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刚还在为不能和她百合而忧伤的,这一瞬间就兴奋的打电话给她老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