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芙在杜医生诊所待到第二天天亮才出门。她去医院搞了善后,也没忘记给褚江报告下自己目前的状况。身体既已大好,陈芙暂时就不想这些神神叨叨的事,准备专心回归自己的生活,努力挣钱,认真工作。
谁想到刚到公司楼下,就碰到了徘徊的煞星,那个嘴里没句实话的丰九宇。
丰九宇此人,肉眼可见的秘密可多,又不喜欢说实话,谁要跟他有往来谁就要倒霉。陈芙贵在甚有自知之明,对这种送上门的高富帅必定要万加小心。
但是此时她却犹豫地皱了皱眉,还是朝这个男人主动走了过去。
昨晚她躺在诊所的病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顺手开始整理相册,翻到十几天前在草原旅游的照片,翻到某一张时,心里咯噔一下,有了种奇妙的感觉。
所以她径直走到丰九宇面前,还没等对方开口,直接将手机举到他面前,问道:“我在车祸中失忆了,很完全的关于旅游的记忆都没了。所以我要问你,我为什么要照这张照片?”
丰九宇凑前半步,看到那是一张他自己的单人照。粉白黄花儿盛开的草原上,他正半蹲着折着一株草,柔顺的头发掉下来,只露出了一个分外明媚的笑容。
他轻笑:“你偷拍我的,却来问我?”
陈芙赶忙收回手机,盯了又盯——那确实,照片上的人没有看向镜头,要说是偷拍也合情合理。她的脸瞬间像熟透的番茄一般,咬着嘴唇后悔不迭,为什么就不能再仔细看看就质问别人?
莽撞冲动真是大忌。
丰九宇表情玩味:“我今天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告诉我,在被绛鬼附身的时候,你都看到了感受到了什么。现在看来,你会告诉我的对吧?”
对你个大头鬼。陈芙暗自呸了声,心说他都能找到这个地方,说明对自己了若指掌,更证明之前他们在旅游团里处的不错,或者就已经很熟。
陈芙心里已经有数,便故作茫然,摇摇头道:“我没看到任何事,什么鬼啊,附身啊,我听不懂。”说完就错身径直向大楼走去。丰九宇急忙叫住她:“你有什么条件可以提,我要的只是信息而已。”
“那我想要的也只是信息而已,告诉我旅游团发生了什么。”陈芙立马回答。她觉得这事对丰九宇来说不过就是举手之劳,只是懒得说罢了,如此交换明明是自己吃亏。
没想到丰九宇居然半天都没回复一个字,像铁了心不打算说。陈芙气不打一处来:“我就想知道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跟谁成了朋友,跟谁没处好,这难道还是秘密不成?你明明都知道我公司在哪儿,这些事却不告诉我?那你也甭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信息!”
她气呼呼地上楼去,拿出手机准备删掉丰九宇的联系方式,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咬牙切齿忿忿不平。 这世上总有这种人:明明是求着你来办事,却像是事事处处都高人一等,昂着头颐指气使。
陈芙绝不跟自己内耗,将这些抛诸脑后,专注开始社畜的一天。
话说褚江那边,在挂掉陈芙的报平安电话后,就转头插进了案件信息的梳理工作。一直在他身边的佟克林知道昨晚陈芙哭诉丰九宇对自己行为粗鲁的事,因此更加不解:“褚队,您说您一堂堂的刑警队长,每天忙到脚打后脑勺,还管他们的闲事。”
“这怎么能是闲事呢?他们俩是咱们案件的关键人,陈芙又是个小姑娘,遇到事情不找咱们找谁啊?虽然分工上咱们不管治安,但是作为人民警察,归根结底还是为了给人民服务。”佟克林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本性过于冷漠,缺乏同情和同理心。褚江在工作之余,也在潜移默化引导他。
自己队里这两个大宝贝——佟克林和邢爽,简直是两厢极端,能中和下该多好。昨晚接待了死者江卫国的父母来认尸,听二老在局里嚎啕大哭,早应该熟稔的邢爽居然又跟着哭了一场,今早见她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
“家属同意解剖了吗?”褚江询问。
“没有,他们还是希望留个全尸。”邢爽摇头。这就意味着只能通过周边监控和走访的证据证明死者是自杀,对此褚江也并不意外。但邢爽却补充道:“他们说住宾馆的预算有限,想要……要今天就结案火化,带骨灰和遗物回去办丧事。”
“今天?!”这案子的疑点依然存在,决不能匆忙结案。“今天是绝无可能的,告诉他们,程序走不完。”褚江捏着眉心,突然想到了什么,“死者不是还有个老婆吗,跟他们说,直系亲属都到场才能办理手续。”
“啊……那个去南方打工的水秀丽?”邢爽面露难色,实际上并无此规定。“对,就是她。不是联系不上吗,我觉得有古怪。所以就告诉他们一定要水秀丽到场,看他们是什么反应。”
褚江安排好了邢爽,到办公室梳理目前全部线索。打开笔记本才发现正好用到了最后一页,褚江便取出来一本新的,在用完的那本扉页上写“39”,以及将其内记录的案件做好了目录。他把这本子放回保险柜时,看到了那本编号为“1”的笔记。
还是没忍住拿出来,摩挲了并无灰尘的封皮。翻开来,记录在册的首案是“五河路抢劫杀人案”,下面贴着一张受害人闭眼躺在尸检台的照片,还有一张死者家属提供的丢失物品的照片。这些都是他影印来的,原版在档案室里静静躺着。
那东西是一只镂空铜制鼻烟壶形状的装饰品,上了点年岁,满是铜绿和泥污。据杜医生讲,这东西应该是一件规格不低的韫器,只有玄门中人才能明白它的用途,对普通人来说一不值。
这是他到冷泉以后接触到的第一个案子,却没有资格成为它的负责人。冷泉市刑事积案并不多,这是他心中难解的结。
褚江叹了口气,将本子平整地放回去。
二十年饮冰,依旧热血难凉。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