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七没想到,自己还有命见到郡主。
掌心被金簪戳到血肉迷糊,怀七凭着最后一丝毅力,终于走到外府领地,他倒在茫茫雪野里,目光望向苍茫天际,霜雪覆逐渐盖住男人眉眼。
僵硬无知觉的手伸到衣襟里,怀七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点最后那支烟火的,他望着那轮银白皎月,点点星火落下。
天上月与雪中泥。
他想,或许他再也见不到小姐了。如此也好,若死后人有魂魄,他宁愿化身恶灵,再杀一遍那些人,以魂灵之姿守在小姐身旁。
希望小姐不要恼他。
幸而那日是荆王归府,外府派出了许多暗探去沿路追查杀手行踪,有同僚看见了烟火,救了怀七一命。
怀七整整躺了五日,能起身爬起来时,他第一时间寻到萧束,妄图再见小姐一面。话还没说,萧束已然猜到他要说什么。
寂静夜里,萧束打量着怀七,男人面色苍白失血,眸色却坚定。实话实说,萧束没想到他会活着回来,同行十七人,怀七是唯三活着的,剩下两个重伤疗养,怕是再无法提剑了。
怀七很有天赋,同辈之中,他的武学技艺皆是最强。
若他命硬些,完全能熬到衣襟绣上九道翎纹那天。若是运气再好些,几年以后,他只需负责训练暗卫,不必再出任务。
但是……情之一字,与暗卫而言,乃是大忌。染上它,离死就不远了。
若对方是普通女子,露水情缘风流几夜,若是瞒的好,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可怀七千不该万不该喜欢上郡主。
萧束年少时曾伪装身份进入敌家执行任务,他见证过一场爱恨情仇,也亲眼目睹过这种人是什么下场,血色铺满青石,侍卫被活活打死在那家小姐身前,死状凄惨无比。
收回视线,萧束将别人的命运压在心底,眸中再度恢复平静,他答应怀七带他去见小姐。只是踏入王府前,萧束冷声提醒。
“小姐身旁已有新任外府暗卫。”
见怀七愣住,萧束继续补充,“恰巧就是你的继任,‘怀七’的令牌也在他身上。”
说罢,萧束拿出令牌,把守的侍卫让开身子。
卧房内幽静温暖,因郡主畏寒的缘故,窗扇被完全合拢,挂了厚帐挡风,也使得屋内光影变得昏暗,叫人看不真切。
“属下怀七,见过小姐。”
幔帐外,男人的身影跪在地上,声音沙哑虚弱,还掺杂不易察觉的紧张。
可惜无人理会他。
耳畔碳火烧的噼啪碎响不绝,朦胧帐纱后,少女身影依偎在软榻上,久久未曾理会,只将怀七一个人晾在原地,似是没听见般。
怀七垂目看向地面,不顾身上未愈合的伤,他肩身打开,双膝与肩并齐,双手下意识放在腰后,跪姿笔挺,是暗卫受罚时的标准姿势。
也是小姐最喜欢的。
空气依旧寂静,时间一点点流逝,怀七面色苍白失血,额角鼻尖有汗滚落。若是仔细看,便能发觉男人腹上的黑衣隐隐湿透,不是汗,是挣裂伤口处透出的血。
即便如此,怀七仍安静跪着,一动不动。
看完最后一页,陶锦看向身侧空荡的果盘,屈指在桌面轻叩两下。
哒哒—
听见熟悉的声音,怀七心间一跳,他下意识抬眸,可是有人比他更快一步,黑衣少年翩然落下,端起果盘离开房间。
路过怀七身旁时,看也未看他一眼。
怀七压下心底情绪,他抬眸看向幔帐,小姐一次都未偏过头。
陶锦享受着新果盘,又寻了本新开始看,可惜这本实在无聊,咬嚼字好似夫子讲课,她没看几页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