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直白,因为他不大习惯古人皱皱的味儿。
竹菊二婢觉得好笑,但又不敢笑……只是觉得少爷似与以前有些不同了,反倒是卫蚩没有什么异样反应。
自他大病癒后,的确是有一些与以往的不同之处,做为母亲的卫蚩要是看不出来,哪才叫怪了呢。
但她并不点破,没人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唉……你父亲忠君爱国,元家数世英名,又岂能毁在朝夕之间?总之,这个事不太好办,为娘还要与你父亲商议,铮儿,(元芳)你对此事怎么看?”
“我啊,老妈……啊不,母亲,我认为父亲这是愚忠,经义有云: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贼;元家的事谁不清楚?我爷爷得罪了皇帝,他就把我父亲贬出京城,父亲大人好歹也是堂堂大煌朝的候爷,却被放在一州之地,什么权也没有,这也倒罢了,可是哥哥们的遭遇又如何?那狗皇帝早把我们当成狗屎了,要不是怕引起朝中元老或大臣们的非议,还不把咱们一家人斩尽杀绝啊?我们忠的是什么君?爱的是什么国?狗都比我们活的幸福,累不累啊?”
“闭嘴!”
卫蚩呵斥了一声,但却没有真怒,凤眸微凝道:“这话不敢乱说,想你父亲敲断你的腿吗?”
“敲断了正好,我就不用上京了……”
元铮嘟囔了一句。
卫蚩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道:“你乖乖听娘的话,去泡药浴,这事让娘来处置,怎么也不会叫他们把你带走的。”
“当真?”
“自然是真的,你是娘的心头肉,娘怎么舍得?”
“嘿……那、那就太好了,我去泡……”
候府正院,候爷房。
灯烛闪耀,楠木镂空的花窗未闭,月光洒入房中,澜州候元显山负手立在一幅江山水墨画前怔怔出神。
画中是亿万里大煌疆域,山川连绵、海河交错、云飞雾绕,气象万千,一重重关城如九九长蛇阵一般盘桓全境,恢弘磅礴的气势跃然纸上。
“老爷……”
卫蚩无声无息的出现,可见她一身修为也绝不简单。
“蚩儿,到底是谁替代了我儿元铮的魂魄?”
元显山回转过身,他看上去也五旬左右,三咎长髯,颇有几分道骨仙风之气息,此时他面se凝肃,那深邃的眼眸有如无底幽潭。
“唉……老爷,咱们铮儿魂灭是千真万确的事,但他又复活过来兴许也是天意……那狗贼元丰暗设毒计,怕是想向皇室邀功,妾身有生之年必斩此獠!”
“要让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元丰他以为能瞒天过海,可我元显山的眼也不瞎,他跑不了,这事容后再议……我是说,铮儿他现在还是我们的儿子吗?”
原来元显山和九夫人卫蚩完全明白元铮身上发生了什么状况,由此可见这二人的眼力也不是一般的高明。
魂魂魄魄的事也不是谁都能瞧破的,但也瞒不过真正的高手,就象竹儿、菊儿她们几个丫头就没看破,或许是因为她们的修为太低的缘故?
卫蚩美眸中含着清泪,“老爷,不论他是谁,他占了铮儿的身体,又让铮儿的音容笑貌活了过来,就是给妾身最大的安慰,我又怎么忍心灭了他的魂魄?我如何下得了狠手让铮儿的肉身也寂死无归?就凭这一点,他也算我们大半个儿子,毕竟铮儿这副皮囊是我们身上掉下来的肉,血脉相承啊,总比我们收个义子要强的多?”
一席话说的元显山眼珠子也红了,不觉微微颌首。
“蚩儿,他的心xing如何?有无可疑之处?你有否探查?”
澜州候是怕有心人占了儿子的肉身,怀着其它的目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妾身以搜魂**探查过他的记忆,这孩子不似这个世界上的人,他记忆中那些古古怪怪的东西,妾身完全不能理解,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另外,这个孩子真是个机灵的xing子,能言善道的,却又不象铮儿以前那般木讷,虽没有‘铮儿’守礼,但比‘铮儿’豁达,他也知道圣旨的事,刚刚还大放厥词,胆儿还是有的!”
元显山点点头,眉锋蹙了蹙又道:“……那边又传来秘讯,传圣旨的阉奴们已经过了通阳府(北四府之一),不出几ri就到澜州了,蚩儿,你准备怎么应付?”
卫蚩美眸中利芒一闪,我还能叫宫中的人把我儿子带走不成?银牙一咬道:“……只要老爷你点头,妾身自会把这事处理的妥妥当当。”
元显山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方道:“这半子(元铮)确是我元显山最后的血脉了,虽说灵魂不是铮儿的,但皮毛骨血还是我元家的,我再忍下去就要绝后了啊!”
显然澜州候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七个儿子六个进了宫,其中四个非残即亡,两个又无故失踪,他不是心志太坚毅,只怕早就崩溃了,还要忍吗?
听候爷这么一说,卫蚩不由露出喜se,压低声儿道:“老爷,你是同意妾身的提法了?”
澜州候双眸中闪过一道比闪电更亮的光芒,颌首道:“这事……要做就做干净了,在澜州有那jian人元丰盯着,他手握铁军,我们无法抗衡,最好是在境外动手!”
如果此时有人看见澜州候眼内闪现的jing芒,便知道他的修为达到了某个骇人的境界,只是他极少显露罢了。
“放心老爷,妾身晓得怎么做!”
“另外,你秘密联系一下北面……”
卫蚩点点头,她明白候爷在说什么,然后莲步轻转出了房。
等她去后,澜州候又回身看那江山图,负在身后的双手不由握紧了拳头,周遭的空气突然形成千百个极小的气漩向拳头聚拢,竟发出微不可察的鸣震之声。
“皇帝啊,二十年了,我足足忍了你二十年,你逼人太甚了,你连一点血脉都不给我留吗?我祖上是大煌开国元勋,我父亲又为煌廷效死三朝,忠心耿耿,立下功勋无数,可到头来却被扫出‘世勋阁’,逝后更被剥夺了封谥,又踢我满门出京,那太祖皇上赐我家的‘元’姓你怎么不收回?如今我元显山这一代却都成了大煌的‘罪人’?我自问未行逆事,俯仰而无愧怍,你却非要将我满门残尽?你非要把我逼至绝境?非要我元显山在这亿万里大煌疆域找不到半寸立锥之地吗?这老天是有眼无眼?”
话到末尾,元显山突然暴起一拳轰向房顶,这一拳轰的毫无征兆。
轰然一声闷响,挟杂着房顶上一声闷哼迅速远去。
拳劲透顶而出,重创了窥探者,而房顶半丝未破,只有淡淡的灰尘飘散下来,由此可见澜州候的修为有多么深厚?
原来是有人藏在房顶上窥探。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