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兵曹史璧在睡梦中被卫士叫醒,用凉水擦了把脸,披上裘衣骑马直奔刺史府。
身在边州,时不时便有突发情况,史璧当了七年兵曹,从没有一个月,夜里不被叫醒过。
“长史,怎么了?”
“薛延陀南下。”
“啊!?”
史璧脸色一白,可一看程普脸色如常,瞬间有了主心骨,安稳下来,结果卫士端来加了蜂蜜的热牛乳,喝了半碗压了压惊,这才缓了过来,搬过地图,眉头开始紧缩起来。
“胜州没有兵啊。”
许久,史璧憋出这么一句。
“有兵。”程普面色平静的摇摇头,很有大将风度,临危不乱,行事井井有条,指着地图上几个方形标志道:“折冲府,还有退入
长城的突厥部族,总能征发五千人的。”
“五千人……少是少了点,只能守城待援了。”
“某已经发了军报,两日就到长安。”
“近日以来漠南降雪颇多,漠北恐怕更甚,薛延陀此番南下,或许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要做好万全准备。”
“下官听长史令。”
“浮桥!”程普目光直视沟通黄河南北的浮桥,道:“如果拆毁浮桥,薛延陀就无法进攻胜州在黄河以南的土地,可是如此……”
“如此丰州、灵州、云州、朔州便要独面薛延陀兵峰。”史璧接过话头,忍不住叹气。
不管是站在什么方面,这个打法万不可行。
“再想其他办法吧。”
良久,两眼通红的两人四目相对,相视缓缓摇头。
“守土吧!”程普无奈的下令,这意味着,大片土地需要焚烧,大片刚刚开垦的土地需要废弃,大片民居需要拆毁,水井倒不需要投毒,毕竟黄河就在眼前,薛延陀大可饮马黄河!
想起饮马黄河这四个饱含耻辱的字,程普钢牙咬碎,纵然深恨,也不可奈何。
耻辱!
更是悲惨。
刚刚迁徙至此的百姓,需要亲手毁掉自己的家业,躲到城中,而自己身为长史,竟然只能下大坚壁清野的命令。
“折冲府征发全部府兵,刺史府要征发多少突厥人?”
“皆发!”
“可是……”
史璧惊诧不已,却无言以对。
“漠南本是天子令突厥部落所守之土,而今各部纷纷弃守入塞,天子不罪,避等便没有廉耻之心吗!”程普恨恨的怒斥道。
“对了,吴王在胜州,明日派人迎一下,请吴王渡河去河东道吧,朔州离晋阳很近,晋阳很安全,吴王可以去晋阳。”
“吴王?”史璧一时没反应过来,追问道:“哪个吴王?”
“皇三子吴王。”
程普略带恼怒的说:“来胜州查贪墨!我胜州年年都要朝廷拨款方能维持,那还有贪墨?”
“早早把吴王送到安全的地方。”
“下官怕……”
史璧支支吾吾,不敢说下去。程普一拍桌子,厉声道:“大丈夫有什么不能说的!”
“下官怕吴王学陛下,亲冒锋矢,渡河袭取薛延陀——”
“不可能!”
程普斩钉截铁的回答,这些生在太平之岁的贵胄,哪里见过什么叫战场,哪敢亲冒锋矢,别被吓得尿裤子!
看了眼天色,程普喝了一碗热牛乳,嘱咐道:“好了,史兵曹到后堂睡一觉,明日要忙到入夜,然后和从前一样,六曹轮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