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可惜了,他在太医局毕竟待了半辈子……”张太妃有些失望地低语,不过很快又振作起了精神。
“他这时候离开也好,你父皇的身子一天差似一天,他又不像我,左右这辈子是出不去了,他这时候还乡,也不过就是提早了一些致仕而已,若是你父皇有个万一,说不得他丢官都是小的。”
这样一想,张太妃又觉得孟太医运气极好。
“他肯定不知道你父皇又怒极攻心了一回,病上加病,否则还不知该如何自责。这种事,他管不上也好。”
“这么想也没错。”
刘凌心头百感交集,一时无话。
“好了,既然你没办法把孟太医召回来,那我只能自己想法子了!”
张太妃搓了搓手,“太医局剩下的医官其实都不太听我的,只是迫于陛下的旨意,不得不配合罢了,现在八物方进展缓慢,我得用些虎狼之药以毒攻毒,我得劝他把药吃进去。”
“那我也……”
“你就别插手了,用药的事情最得谨慎,我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万一真出什么问题,你也劝过,说不得还要牵连你,不如让我自己去试一试。”
张太妃说这种话已然透露出几分悲观。
“现在的情况,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刘凌心中一沉,压抑地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拖着脚步走出屋子。
一个时辰后,张太妃给皇帝诊了脉,详细地告诉他,以他如今的情况,肯定是无法逆天的,只能延缓病情的恶化,并且和其他几位太医一起,向他提供了另外一种稍微有些毒性的药方,在征得他的同意之后,张太妃配齐了所有药材,命御药房的药童去煎药。
用过晚膳之后,御药局把药给刘未端来了,刘未此时正在听岱山回报宫事,让那医官把药放在案上,便命了他出去。
等他出去以后,刘未对岱山抬了抬下巴,岱山立刻意会,端着那晚药去了后面,半晌才回。
“陛下,其实您可以不必这么小心,太医局所有太医都见过的方子,定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岱山虽然替刘未办了事,可他毕竟关心刘未的身体,见他如今不能动弹,却连药都不愿意吃了,心里也是暗暗着急。
刘未也没说什么,躺在床上,在自己手心里写了个“李”字,岱山立刻意会,一口气终于叹了出来,没有再劝。
皇帝的意思很容易猜透,当年李明东拿来的八物方,起先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连试药的人都恍如新生,谁又知道几个月过去,神仙方变成了要命散?
这医术一道,既可救人,又可杀人,皇帝不知为了什么,竟连三殿下和张太妃也不相信了。
之前皇帝虽然限制张太妃的行动,但对这位太妃娘娘毕竟和其他人有所不同,大部分时候都和颜悦色,甚至有些隐隐的尊敬,可现在看来……
希望不要牵连到三殿下才好。
如今这多事之秋,是再也承受不起更多的麻烦事情了。
岱山如此想着,又为刘未读了几封信件,见他写了一个秦字,一个方字,连忙摇头。
“方家最近按兵没动,秦王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陛下,太医们都说您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少思,还是不要想太多了,有三殿下监国呢。”
听岱山说到这个儿子,刘未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长出了一口大气后,对着外面招了招手。
“是,陛下。”
岱山连忙躬身退出,三两步走出寝殿,对着外面的宦官询问:
“陛下困了,三殿下在哪儿?”
“在侧房里看折子呢。”
那宦官心中一喜。
“去,把殿下叫来,陛下让他今夜侍疾。”
“是!”
哈哈,他终于可以在三殿下面前说上话了!
没一会儿,满脸喜色的小宦官领着刘凌匆匆赶来,刘凌之前已经守夜了两天,早已经有所准备,连洗漱都提前用过了。
他和岱山一碰面,立刻跟着进了寝殿,熟门熟路的在龙床的踏板上跪下,亲自伺候刘未就寝,而后才在龙床下宫人们铺好的地铺上坐下,靠思考刚刚折子上的问题打发这个长夜。
刘凌不知道父皇为什么突然开始让他守夜侍疾,之前他病的不厉害的时候,他还心疼自己要起早上朝,免了他从东宫到大内来回奔波过来请安,是他谨遵礼法,每日上朝之前必定来请个安。
可他腿不能动后,他几乎是时时刻刻都要自己陪在他身边,除了沐浴、如厕、吃药以外,自己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他还要抓紧时间把朝上议论过的折子再梳理一遍,时间根本不够,全靠他强悍的记忆力将所有折子全部死死记住,然后守夜时在脑子里梳理,趁清早用早膳的时候再用纸笔复录出来,白天上朝时才没有出什么差错,或闹什么笑话。
刘凌身体一向不错,又是年轻人,熬夜倒是没什么,苦就苦在父皇几乎不给他什么补眠的时间,他只能抓紧每一刻的时间补觉,几次坐在恭桶上都睡着了,几乎不想起来了,可见情况有多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