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梁州过的时候,梁州好几个县都反了,梁州本来贼寇就多,官府又不作为,前一阵子不到处抓方党抓方党吗?好几个县令和太守都被抓了,隔壁州的人反了,抢了官府的官仓和武,这梁州一帮子人也跟着学,趁官府里没长官,挑了旗子反了,领着一大伙人抢了官府里的粮食和银子……”
那人说到这等敏感的事情,也不敢高谈阔论,压低着声音,表情有些不安。
“这梁州反了的头子有个诨号,叫霸王山,梁州多山,据说每个山里都有他的人,来往客商不花钱打点,就别想过梁州地界。这人抢了官府里的粮食和银子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干脆带着大批的人马,去投奔隔壁徐州的陈武去了!”
“哈!”
“嘶,陈家怎么可能收土匪!”
徐州的陈家也是大族,当初听到徐州也挑了旗子反了刘祁还十分吃惊。和那些因为连连灾荒买不起粮食而反的暴民不同,陈家数代经营,田地开阔,家中又一直有子弟出仕,不是什么穷困的人家,会反,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之外。
陈武举族反了,理由是当地官府盘剥太过,抢占佃户,致使他们大批田地无人耕种,赋税又重,他们有人有钱有地盘,很快就和方家搭上了头,虽然没有在一条船上,但要说没有什么“盟约”,那就是笑话了。
“陈家原本不会收土匪,好歹也是有名望的人家,但不知怎么就是收了。他收了没多久,陈家就对外放了话,说是秦王在他们手上,他们要保护秦王回京,要沿路官府行个方便……”
他摇了摇头。
“我都不知道哪里居然冒出来个秦王。”
有从京城方向来的行路人,立刻满脸得意地开口解惑:“你这就不知道了,还真有个秦王,就是当今天子的第二子,最近刚被封了秦王,出京就藩去了!”
“咦?真有?”
“怎么封王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那位方……的二皇子?”
一群人小声地窃窃私语。
“二哥……”庄扬波看着刘祁铁青的脸色,不安地拽了拽他的袖子。“他们也许说的是别人?也许是别人冒名……”
刘祁默然不语。
“这些人沿路还在贴,我读少,反正是看不懂,听别人说,这些人说京中的皇帝被三殿下给害了,还派了人去杀就藩的秦王。秦王死里逃生被他们救了,他们一路要护送秦王回京,要,要什么来着……”
他揉了揉脑袋,一拍巴掌!
“叫‘清君侧’!”
“胡说!”
庄扬波难以忍受地叫了起来。
刘祁见势不妙,连忙捂住庄扬波的嘴巴,傻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弟弟小时候烧坏了脑子,总喜欢胡言乱语,勿怪!勿怪!”
见是两个一身破衣的少年,也没几个大人要特意为难他们,嘲笑了几句就继续高谈阔论。
“……这天下,要乱了。”一个老者感慨道,“安定了这么多年,好好的太平盛世……”
“太平个屁,都快吃不起饭了!”
“就是,现在这粮价高的,老子都想骂娘!”
一群人骂骂咧咧,刘祁越听越是烦躁,庄扬波见他表情这么阴沉心中也是害怕,不停地拽着他的袖子。
好不容易等雨小了,刘祁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扯着庄扬波就走。
“二,二哥,你慢点!慢点!”
庄扬波眼泪都下来了。
“天都快黑了,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赶路!”
这处街亭已经离最近的城镇不远了,但由于下雨之后道路泥泞,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刘祁原本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对待庄扬波很是宠溺,可从街亭出来后就像是换了个人,面对庄扬波的痛苦和求情充耳不闻,只是不停催促他走快一点。
到了这个时候,庄扬波终于也不喊苦不喊累了,擦干眼泪拖着脚步跟在刘祁后面,路上有人骑着驴子从他们身边过,见庄扬波双脚磨的稀烂,好心想要载他一截,却被刘祁拒绝了。
他拒绝这种好意也是没法子,自他带着庄扬波上路以来,因为庄扬波长得特别玉雪可爱,老是有人打探他的事,还问能不能卖了他的。似乎因为先帝,时下各地都有断袖之风,长得漂亮又年纪小的男孩子比女孩子能卖的价钱更高,便有奇货可居的专门去各地“淘换”这些男孩子。
刘祁原本不理解,还以为他们是要买庄扬波去当下人,只能用“自家弟弟不卖”来搪塞,后来想买他的人穷追不舍,又想要下手去抢,刘祁才隐约明白买奴仆不会花这么大心思,从此不敢让庄扬波离开他眼皮子下面一时一刻。
庄扬波是他的侍读,不是受了自己的连累,原本应该在京中好生生过他宰相之孙的日子,如果他逃出生天,却把庄扬波给丢了,先别说自己良心这关可过得了,日后庄家父子要知道其中的隐情,他也没什么好日子可过。
短短几日的功夫,无论是刘祁还是庄扬波都犹如脱胎换骨一般,无论是警惕性还是对这人世间残酷的认识,都不再是刚刚离京时那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