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母亲或家眷紧紧地抓住她们的手,用眼神示意她们不要说话,用言语恐吓她们如果站出去的后果,面前硬生生的例子就在这里,由不得她们胡乱任性。
受到一次伤害就已经足够,不见得人人都是冯李氏,可以在大众广庭之下痛呼这种不合理。
庄骏和刘凌都极厌恶这种搬弄是非、坏人清誉的行为,无奈事已至此,能安然无恙已经是大幸,在动乱开始时,人人都只考虑着能活下来就好了,等动乱结束,便又开始胡乱计较着其他。
“劳烦庄大人,先安排卫尉寺的马车送各家的女郎回家。”刘凌叹了口气,“内城马车不能进入,安定门外又乱成那样,现在男女杂处在一起,容易生乱,我之前人手不足,没办法分开男女人群,现在只好劳大人多辛苦了。”
“殿下考虑的是。”
庄骏现在不敢再以普通少年的身份去看待这位三皇子,自然是一口应下。
天子脚下,民众尚且如此愚昧,那些乡野之地,还不知如此这般吞噬了多少无辜的妇人!
刘凌摇了摇头,心中实在是同情这位冯家的小姐,偏偏又做不了什么,只能惋惜的离开,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金甲卫出动是为了保护刘凌回宫不遇见刺杀的,定安楼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早就已经传入了刘未的耳中,让他完全坐不住了。
他如今无法临幸后宫妃子,膝下大儿子失魂落魄,仅剩二儿子和小儿子,如果“八物方”的弊病无法根除,说不得这两个孩子就是他这一脉仅存的希望,此时一点也不能有失。
什么百姓暴乱、刺客杀人,在刘未看来,都没有皇子遇刺更重要。
刘凌一入了宫,立刻就摘下了头上那顶银盔,露出被火烧的焦黄一片的头顶来。他从小头发就少,宫中太妃们还担心过他秃顶的问题,如今被火这么一燎,长发变短发,他自己都能想到削去这些枯发后自己的头发会有多短。
不过命能捡回来,都已经是老天开眼了。
今日是上元节,不但宫外花灯漫天,宫里也是到处都是宫灯,还有防火的火正宫人不停巡视,看到刘凌的头发变成了这样,路过的宫人们一个个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进了宫中,刘凌才发现宫里也全面戒严了,到处都是持戈巡逻的卫士,足足比平日人数多了几倍。想来之前宫外那场骚乱也影响到了宫里,他的父皇还要预防有人逼宫,所以让当值的禁卫军全部去巡视了。
他跟着金甲卫的几位统领直入紫宸殿,偌大的紫宸殿如今灯火通明,伺候皇帝的宫人们紧张的来去,刘凌一踏入紫宸殿的广场,岱山就已经领着好几位宫人过来迎接,等刘凌到了殿门前,反射性的想要整理自己的仪表,手掌一摸上自己的脑袋,忍不住就苦笑。
这时候还有什么仪表可言,失仪就失仪吧!
岱山替刘凌取下了皇帝赐下的大氅,见到里面的礼服满是被刀割破、在地上摩擦后蹭破的痕迹,忍不住也是一怔,面色复杂道:“殿下刚刚……凶险的很吶!”
受了这么多罪还能大难不死,不是运气太好,就是有什么倚仗。
不论是哪一种,都是大大的本事。
莫说登上那个位子不需要运气,有时候运气比实力还要重要,不是吗?
想到这里,岱山的神色更加恭敬了,亲自出手替刘凌推开了殿门。
刘凌举足踏进温暖的紫宸殿,这才像是重新回到了人间,屋子里为了配合上元节灯火通明,刘未早已经迫不及待,一抬头看见刘凌满身狼狈的样子,失声叫道:“怎么回事?不是让少司命去护着你了吗!”
刘凌这时候才明白少司命的出现不是偶然,连忙跪下道谢。
“先别弄这些虚礼,让孟太医给你看看有没有大碍,再包扎下伤口,让宫人们伺候你重新更衣!”
刘未下了一大串命令,这才又板着脸说:“洪彪被绑过来了,内尉已经在审。将作监里那些做鲤鱼跃龙门的灯匠全部死了,皆是一刀毙命。事情发生的太乱,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趁孟太医给你包扎的时候,你把你经历的跟朕细细说一说。”
刘凌这才发现孟太医早就已经在紫宸殿里候着,只是站在角落里,所以刘凌才没有发现。
孟太医也不敢耽误,靠近刘凌之后就开始为他把脉,听到刀上没毒,也没受什么内伤,众人才心中才放下一块大石。
孟太医是杏林圣手,处理这区区的外伤自然是小事,刘凌听到没有大碍,也就不把心思放在身上的皮肉伤上,坐在殿下任由孟太医施为,一边配合着他的动作,一边思路清晰的将今晚的事情一一说来。
从一开始鲤鱼变金龙时起火开始说起,到后来跳出三个刺客、有人在人群中造谣生事,煽动乱局,自己不得不斩断洪彪的手臂,刘凌说的极为仔细,足足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才把所有事情说完。
其中的惊险和紧张之处,即使刘凌只是不带任何情绪地叙述,也可想而知。不但刘未抿着嘴唇面色铁青,就连替刘凌包扎的孟太医都有几次闪了神,包扎的手停了一瞬。
“儿臣认为,疑点有三:第一,楼顶的龙灯乃是此次点灯的重中之重,将作监和京兆府应该检查了无数遍,为何还会藏了人在灯中?到底问题是出在将作监,还是京兆府?”
“第二,儿臣开放内城之后,下令搜身,有百余人掉头就走,行迹诡异,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在百姓之中煽风点火,所图为何?”
“第三,儿臣遇刺,楼下同时火起,说明这些宫灯和摊贩早就被人做下了手脚,此人一定熟悉京中各路情况,又有能打通京兆府差吏的关系,如果细细盘问京兆府这段时间走动之人,说不定会有一些线索。”
在观灯的地方摆摊子,看起来像是什么人都可以摆,但这种地方人人都知道好赚钱,自然是挤破了头都要进去,能够混进去,还能摆在最热闹的地方的,不可能只是普通的小贩。
“哪里有那么麻烦,是谁动的手,朕心里清楚!”刘未狰狞地笑着:“他倒是想先发制人了,却没想到你不是什么无知的孩童,也没那么容易被杀了,此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恐怕在家里懊恼呢!”
刘凌听着刘未的口气,赫然一惊。
“父皇的意思是……”
“好了,你今日惊魂未定,还是下去好好休息吧。三日后开大朝,你再来听政。你二哥那边……”
刘未顿了顿,似是无意般说道:“就说你遇了刺,其他不用多说。”
刘凌怔了怔,俯身领旨。
“孟太医,虽说老三身上的都是皮外伤,但这个天气,身上有伤也不方便,你多操心下老三的伤口,勤给他换药清理,不要留下什么毛病。伤口如果处理不好,到了天阴下雨,难免麻痒,朕不想见到他日后说自己伤口有什么问题,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