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这领军之人不但得有能,还必须有德,对待异族不能抱有成见,否则若打起仗来把蛮部当做猪狗,结下了不解之恨,就算时候再好好安抚,也是无力回天。
刘未的生性多疑在这时候又表现了出来。
事关军权,现在是在方党全面发难的时候,京官推荐的所有人选刘未都不置可否,生怕被方党钻了空子,掌握住一支军队,日后有力发难,然而地方上的守军刘未既不熟悉又不能肯定能力,左看右看之后,竟定不下人选。
皇帝定不下人选,百官们就轮流推荐,兵部也好、军中武官也罢,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想着夺下这个主将之位。
天下承平已久,武将们无仗可打,都恨不得以一战立下威名,更进一步。
武将们不似臣,晋升更加艰难,皇帝把军权捏在手上,一直荣养着他们,却无法凭空从天上给他们送军功,没有军功,武将就不能封侯拜相,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平日的同僚情义,一个个在朝上争得面红脖子粗,就差没有大打出手了。
此事虽事关紧急,刘未也不愿意把精兵强将全派出解决东南一隅作乱之事,到最后,还是点了军中颇有人望的一位宿将领军出征,又命了魏乾作为参赞,带了鸿胪寺五位精通蛮族语言的译官,一起随军出征。
为了担心士卒水土不服,刘凌只给了他一万精兵,又给了兵符一道,可在南方四州中调拨人马和随军的将领五万,六万兵甲齐整的大军对上一万的乌合之众,刘未思忖着怎么样人都够了。
刘凌和刘祁都对这位将军不太熟悉,但等候上朝时也经常能见到他和其他武将相谈甚欢,显然是个人缘很好的将军,料想心性也不会太差,心中总算是有了些数,父皇选他,大概是不用担心他会得罪人。
东南战事确定之后,百官们以为皇帝会说起明年年初开恩科的事情,谁料刘未手指在御座上摩挲了片刻,丢下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东南之事,让朕越发觉得如今对待商人有所轻放。朕欲重新选拔皇商,约束天下商人,平抑物价,诸位爱卿可有什么意见?”
什么?
开皇商?
一时间,朝中炸开了锅,其讨论之热烈,甚至更甚之前对于东南战事的。
东南战事虽然十万紧急,但南方蛮部兵甲落后,人数又不多,起不了大乱,王师一至,收服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但皇商就不一样了,皇商就是国家聘用选拔出来的最优秀的商人,也许并非一开始就富甲天下,可有了官府的助力,但凡有些能力的,最终都能如当年王、林等数家皇商一般富可敌国。
最重要的是,皇商对朝中大臣们的“孝敬”,远远要比地方官员们孝敬的多,而且拿着还不烧手,但凡皇商存在的时候,官员们都过的很是滋润。
不过,总是有人不愿意重开皇商之路的,还没有等其他官员发表什么意见,吏部就已经跳出来反对了。
“陛下,如今已经不是恵帝之时,重新选拔皇商,绝非一日两日能够成事的,现在东南有战事,来年又有恩科,可否暂缓一段时日?”
“朕只是问问爱卿们的意见,自然不是马上就办。”刘未甚至还能挤出一丝笑容,“好在皇商之事早有前例,户部近期最好上个表,参照前朝时皇商选拔和罢免、惩罚的规矩,定下一个章程。”
“陛下,此事……”
“嗯,此事现在还只是提议,具体的事务,等户部章程出来了再行讨论。”刘未轻飘飘地将此事回了过去。
“户部尚,这件事你先记下!工部尚,你协助户部尚订立章程!”
“是!”
“臣遵旨!”
最近吏部闹罢朝,礼部从中得了便宜,皇帝为了拉拢礼部,加开了恩科。户部作为一个重要的部门,却没有得到什么重视,原本已经已经有些不满,最近罢朝的官员也有许多没有回朝。
可就在这个时候,皇帝居然要重开皇商了!
历来管理皇商的都是户部,皇帝要重新选拔皇商,根本绕不过户部。昔年天下的商人为了赢得盐铁专营的权利,挤破头要走户部的路子,那时候的户部简直是横着走,吃的撑,谁人不羡慕?
至于让工部协助,是因为交由皇商经营的盐、铁、铜等矿产和井田都归于工部之下,由什么样规模的皇商获取哪几座矿产和盐田的经营权,则是工部进行审查,看这家商号有没有开采的能力。
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原本如同铁板一块的吏部和户部就分了开来,人都有私心,户部的官员们但凡有点脑子,都要争破头促成此事,别说罢朝回家了,这个时候你让他休沐他都不会干的。
听到父皇一句话就重新把户部拉拢到了手里,刘祁产生了深深的敬畏之情。
这便是王权,这便是能使人一言生,一言死的权利!
就如同下棋一开始就执了黑子,又坐拥了天下,哪怕你手眼通天,布局数十载,一旦天子警醒,哪怕你再深思熟虑,可能伸手间,便满盘皆覆。
他不知道他曾外祖父最终想要什么,但他真的就敌得过父皇的帝王心术吗?
刘祁精神恍惚,竟没有发现一旁的刘凌长长地呼出了一口大气,脸上也浮现出兴奋的神采。
待下了朝,刘祁还有些神思不宁,刚刚走出宣政殿,就被一位宦官请了回去,说是父皇要见他。
待入了殿,那宦官将他引入了一间偏室,只见父皇已经换了一身常服,在屋子的一角逗着几只鸟儿,见他进来,皇帝丢下手中的鸟食,笑着接过岱山递过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问道:“在礼部历练的如何?”
刘祁脸色一红,他知道自己被人考问后愤而离开的事情父皇一定是知道了,只能羞惭地道:“儿臣不及礼部的大人们多矣,唯有勤奋向学,方能不让父皇失望了。”
“勤奋向学是好事,但朕把你送到礼部去,不是让你去做一个合格的礼部官员的。有些迂腐的酸东西,不学也罢。”
看的出刘未的心情很好,连语气都带着几分轻快:“明年要开恩科,礼部肯定事忙,没人顾得上你。你若真要晚上宿在礼部,最好多添几件衣服。”
“是……”
虽知道父皇恐怕会同意他住在宫外,但他这么轻易的就同意了,还是让刘祁有些受宠若惊。
等寒暄的差不多了,刘未才像是不经意般问道:“听说你昨日下午,去方府看望方尚了?”
刘祁知道总避不过去的,心中叹了口气,点了头道:“是,去陪方尚下了盘棋。”
“哦,下了盘棋?谁输谁赢?”
刘未挑了挑眉。
“儿臣棋力不及方尚,……大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