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我在王太宝林那里听到的不太一样。”
刘凌咋舌道:“我那边听到的是,有一恶棍用尽了手段,混到了王家大姑娘身边,伙同骗子演了戏,对王家大姑娘是又骗财又骗色,后来还挟持着王家一位家人,裹了王家姑娘所有的首饰跑了。”
张守静听到刘凌的话,忍不住面红耳赤,将太玄真人年轻时犯下的恶迹在心中骂了个遍。
刘凌回想着,继续说着:“随后王家派人去找,只找到了被挟持出城后放回来的那个婢女,珠宝首饰已经是被那恶棍带走了。再去找卖了自家兄弟的那位‘兄长’,却发现那人早已经没有了踪影。王大娘子派了人去打听那恶棍的身份,想要找回他来,才知道他是别地有名的骗子无赖,惯于敲诈勒索,于是气的一病不起,差点死在那年冬天……”
“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张守静蹙起眉,“太玄真人虽然不喜欢拘束,但从小苦惯了,却不爱财,也不好享受,我师,师叔祖收他为徒的时候,他饿的要和野狗抢饭吃,如果得了那么一笔横财,怎么会过的这么潦倒!”
“而且太玄真人其实很有分寸,他那时知道自己虽然经历荒诞,但是却已经是对不住王大姑娘,决计不会再占她一点便宜,更别说抢了她的首饰走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凌也想不明白。
“王家总不会说谎吧!”
“我也不明白。”张守静摇了摇头,“但我相信太玄真人……”
“我也相信王太宝林。”
刘凌孩子气也上来了。
“算了,当年的事,我们又不是当事人,有什么好争的……”
张守静连忙打着哈哈。
“其实后来太玄真人后来入了道之后,常叹自己当年不管不顾跑了,太过亏欠王家女郎,也曾派弟子去王家打探过,得知王家大娘子已经出家做了女冠,改道名‘静远’,早已经不理世事。当年还是无尘子的太玄真人有心想去见她一面,了却以前的宿怨,却得之她修道的地方是元山本宗的天师道,便按下了最后一点心思。”
张守静年纪还轻,也不明白什么男女之情,说出来的往事,带着一份轻飘飘的事不关己。
元山宗的天师道一向视泰山宗为叛逆,关系势同水火,要是太玄真人上了门去,见不见得到静远道人不说,很大可能是被守山道人当踢山门的给打出来。
“她本就是豪门贵女,即使是出家,也远比旁人要富贵的多,自然是拜入元山宗这种源远流长的大门大派。何况她当了女冠之后,再没有了旁人的指指点点,每年寄情山水,比困在山上教徒弟管事管的焦头烂额的太玄真人要快活的多。过了几年后,太玄真人也就放下了这件事,直到继任了掌教,无尘子的道号也被上任掌教真人改为了‘太玄’……”
等听完了张守静说出的往事,刘凌再看不远处施法的太玄真人,心中就有了些微妙的不平之气。
张守静和王家女素无相识,又和太玄真人朝夕相处,言语中自然对太玄真人有许多维护之意。
可世人对女子严苛,王大娘子当年以女子的身份行商理事,性格刚强,却不代表不会被世人的眼光和言语所伤,否则她也不必弄什么劳什子招婿了。
太玄真人痴傻之时却得了她的爱慕,这世上又有几个女人能做到下定决心和一痴傻之人相伴一生?
可太玄真人一醒来之后,竟惶惶不可天日,连句解释都没有,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离开了。
刘凌见过静安宫中不少的太妃,但凡能过的潇洒豁达的,都是曾经没有对皇祖父动过情的妃子。
如桑昭仪、马姑姑那般,一旦动过心的,最后即使不是落入伤心欲绝的下场,也是幽怨一生,实在算不上什么好日子。
太玄真人还能安然一生,只是偶尔对王家女有些亏欠之感,那是因为他对王家女有情之时正在“痴傻”之中,对他来说,王家女并不比陌生人好多少,就像是有一块手帕,将脑子里的情意全部擦了个干干净净,也有了借口好逃离出去。
可对于王家那位出家修行的女冠来说,她真的能放下一切,走出去吗?
刘凌又一次感受到了世人对男女的不公。
因为是女人,就该相夫教子、就该守在家中,一旦用于追求自己的情感又受了挫折,便只能落到终生被误的局面。
而男人犯了错,只要日后改了过,便是“浪子回头”。等他洗心革面一番,出人头地之后,往日做过的那些错事,反倒成了他用于改正自己的证据。
这更提醒了刘凌,日后有关女子终身之事,一定要慎之又慎。因为绝大数女人,根本没有像男人一般“再来一次”的胆量和能力。
即使有,也会被各种束缚所禁锢,做不出其他选择来。
刘凌忍不住遥遥地向着兄长刘恒的主院看去。
如今大哥也得了“离魂症”,甚至比当年的太玄真人更糟糕。太玄真人当年人是浑浑噩噩的,但至少只是有些痴傻,人还能自理,也能说话走路,可大哥就犹如木偶,对于外界一切毫无知觉。
如果他日他醒了过来,发现多了一个妻子,又身处肃州那陌生之地,会不会如同太玄真人一般惶惶不可天日,只想着逃离?
想到这一点,刘凌心头又揪了起来。
王嫂有一点比王家女要好的多,她和大哥的婚事虽然仓促了点,但也是正儿八经上了谱牒,皇家和世人都承认的婚约,断没有被轻易抛下的道理。
至于两人有没有感情……
刘凌抿了抿唇,没有多想。
“殿下,王七郎在那边等您……”
张守静看见法事已经进行了一半,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呼风唤雨的太玄真人注意了过去,连忙一指那边穿着道袍,捧着玉板的王七郎。
“殿下和他相处的时间不多,法事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王七郎可能要取你一点指尖血,而后你便可和他站在一起,沟通一番。”
张守静说出之前的安排。
“时间很紧,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之后王七便会住进京中的铺子。如果再有消息,就需要其他人带进宫中了。”
刘凌点了点头,整理了下衣冠,跟着前来请人的道士一步步走进了道人打扮的王七。
到了王七身前,王七一手持着银针,一手持着玉板,沙哑着声音低头道:“殿下,请挽起袖子,小道要取您一滴血给太玄真人招魂……”
刘凌仔细打量了王七郎几眼,发现他虽然晒得黝黑,五官也并不出众,但眉眼之中有几分像是王太宝林,恐怕真是王家遗孤。
他抬起手,挽起袖子,将手伸到王七面前,任他取血,腕间却滑落一枚古朴的金环。
只见这金环不但毫无装饰,而且式样还有些笨拙,和刘凌全身上下精致的配饰风格完全不符,可那王七见了这枚金环,激动的手竟哆嗦了一下,应该采无名指之血的,那银针竟滑了一下,戳进了刘凌的指甲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