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忍不住问:“……女士,您究竟为什么要见我们?”
她实在想不明白了。毕竟,前生在大启时,她几乎也没有经历过被老人私下拉到旁边嘱咐的情况。
这实在是过于新奇的体验。
“女士?老身很久没听到过这个称呼了,更多的人还是唤老身为‘夫人’。”娀家主低低笑了一声,语气微垂又上扬,“老身只是想看看你们,看看……”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年轻起来,不再有方才那般岁月流逝带来的厚重感,反而清脆得如同黄莺啼鸣:
“看看我能告诉你们什么。”
谢琅猛地发现,跪坐在她脚边的娀萧呼吸已经放缓了,眼睛微闭神色安详,一副陷入熟睡的样子。
她再看霍里斯,出乎她意料的是,年轻的少将也垂着头站立,吐息声极其轻微,若不是她靠近了些,便完全听不到。
这两人竟然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睡着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琅重新往上首看,便见一个年轻的女人从主位上站起来。
她长发乌似鸦羽,鬓边却生着金灿灿的羽毛,嘴唇丰润,红得像天际夺目的晚霞。那一双眼睛却是谢琅熟悉的,分明就是娀家家主的眼睛,只是现在那枚掩在金箔后的月亮浮出琥珀色的水面,在她眼瞳中大放光彩。
谢琅握紧了手。糟糕的是,她这时感受不到半点能力的存在。
莫非,这并不是现实之中?
这么想了,她才惊觉自己此刻并不在娀家的主会客厅里。
入眼的房间装潢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连绵不绝的漆黑羽毛。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却没有一丝拂到面上。谢琅警惕地四下望望,惊诧地发现原本还能看见的霍里斯、娀萧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似乎正站在一只振翅飞翔的巨鸟身躯上,眼前唯一的活人,居然只剩下变得无比年轻的娀家家主。
“我名娀谶。”娀家家主温和地说,“你现在处在我用能力构造的幻境里。”
联邦字与大启不同,但谢琅知道,娀谶口中的“谶”字正是她所想的那一个。
“谶”为隐语,大启高祖皇帝当年也是凭谶纬之说集结兵马,最后一统天下的,它本身就可以视为一种预兆。
娀家家主为何会选用这个字作为名字?
电光火石间,谢琅猝然想起,在银青星时读过的那些组诗,署名是……
“您是娀嘉梧?”她惊诧提问,“那只是个别名?”
“是的。”娀谶回以微笑,“看来你读过我年轻闲暇时随意涂抹的诗句。”
“《颂灵歌诀》……”谢琅尝试回忆读过诗歌的名字,却只想起诗集名。
她还在冥思苦想,却听娀谶曼声说:
“……‘受冤的英魂将骨血浸入沙石,破碎的美玉哀哀唤着,如同齿轮行走在时间上的足音’。这首诗并没有写完。”
谢琅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难得想起,自己同霍里斯讲过这首《普罗非特悲思》,那时少将告诉她——
“在帝国末期,‘普罗非特’是一位预言家的名字。”当时正值银青星的黄昏,照明卫星的光芒暗下,只有微垂的天幕,还坠着几颗晚星。如雾一般的夜色里,霍里斯轻轻说,“她被认为成功预言了帝国不败舰队的覆灭,在反抗帝国统治的起义军人心中点了一簇不灭的火。”
谢琅和霍里斯一样不相信预言的存在,可娀谶……为什么提到这个?
“好孩子。”娀谶和蔼地说。她年轻时的声音温和得像春日里晕在花朵上的日光,暖而轻,没有半点压人的感觉,“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
谢琅发现自己很难拒绝她的问话,猜想应该是她能力的原因,不由抿了下唇,说:
“……谢鸣玉。”
大启朝中,常以字称人,“琅”字本也有声音清朗的意思,“琳琅”便为珠玉之声,因此她字鸣玉。
可娀谶却淡笑着摇了头:“这并非你的真名。”
她目光深邃,像是能透过谢琅此刻虚假的躯体,看清她的灵魂:
“告诉我,原本的你,究竟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