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可远很合理地补充了一句,“毕竟,既然徐相将这放在了倒数第三个和第四个之间,您就不可能更早发现它,不是吗?师相,别急,亥时三刻赶到也是合理的。”
高拱眼底含着一抹震惊,仔细打量了一番于可远,“你这孩子,哪里学来这些弯弯道。”
“生存不易,不敏只求自保罢了。”于可远恭敬地应道。
这番拜访徐阶,谈不上什么阴谋交锋,单纯就是恶心一下他,告诉他省省心,阴谋诡计已经被拆穿了,偏偏徐阶还不能反驳什么,只能硬受
着。
……
徐阶被人在睡梦中喊醒的。其实他睡得并不沉,心事太多,躺在枕头上就开始思索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既有振奋,因为严嵩严世蕃倒了,又有警惕,因为高拱总和自己作对,更有担心,嘉靖帝与自己的关系并不像和严嵩那样亲密,而是若即若离。
不知是因为陈洪影响到自己,还是自己影响到陈洪,或者说最坏的结果,两个都不受待见的人走到了一起,被嘉靖更厌烦了。
看似大权在握,徐阶总有一种处处被束脚的感觉。
他睡不踏实。
所以,仆人刚走到床边,还没来得及轻唤,徐阶眼睛已经睁开了,“皇上有旨意?是陈公公还是黄公公?”
那仆人深深咽了口唾液,“回老爷,都不是,是高拱高大人来府上拜访了,小的好说歹说让他明天来,高大人却说是如天的大事,一刻不能耽搁……”
“不是,”徐阶皱着眉头,听起来有些困惑,“肃清能有什么事情,现在什么时辰了?”
仆人告诉他是亥时三刻。
“什么?!”徐阶听起来似乎完全清醒了,“是不是浙江又出什么乱子了?”
“应该不是前线出什么岔子……小的看高大人的神情,一点不见紧张。或许是小的看错了。”
“哦,或许。”徐阶忽然想到那些奏章里的,眉头皱紧了一下,忍住一个哈欠,“先把肃清带到大堂,扶老夫起来。”
很快,高拱和于可远被引到了徐府大堂,高拱坐在了左下首,于可远紧紧站在高拱的身后。
有仆人前来送茶,高拱没有接,于可远便也没接。
直到徐阶从后院的长廊走到西角的窗户前,高拱才起身往外迎接,二人刚好在门口撞见。
“阁老!”
高拱一把抓住徐阶的双手,热情简直溢了出来,“这么晚打扰阁老,真是冒昧!先给您报个平安,一切都好!我在看阁老给我的那些奏章,知道最近事务繁忙,阁老您也一定在努力批阅奏章。”
“呵呵……”徐阶说,强忍住一个白眼,“没错,正在房埋头苦干呢。”
高拱告诉他,他刚刚看到关于万寿宫修葺的。
“哦,你已经发现……”徐阶不卡壳儿地更正了自己的话,“你已经看过这份了,说说你的想法吧。”
高拱告诉徐阶,他认为自己有必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对这份不满意,“徐相,您应该乐意再花些时间多做一些工作,批阅
一下这份,让署名的所有官员重新探讨,务必在明早奏对前改个说法吧?您应该也……不介意我因为这件‘小事’,把您从床上喊醒吧?”
“肃清!这话你说得就严重了!我必须申明两点!”
徐阶说,显然他说这话时牙齿都是在用力的,“第一,我正是不认可中的内容,才让你带回家里看一看,我相信在这件事上你我是同心的。第二,朝局并不稳当,我身为内阁首辅,这时候怎么可能睡得着觉?房里的奏章才批阅了一半啊!”
然后高拱顺理成章地将递到徐阶手里,“徐相担着我大明朝的担子,您如何辛苦也是应当,我们这些人万望阁老保全身体啊!”
这话多少有些杀人诛心,徐阶却全当没听到高拱话里的嘲讽,也握住高拱的手,“眼下艰难,还需我们勠力同心,共度时艰啊!”
两人互相虚与委蛇着,很快徐阶就将目光转到了于可远身上。
“这孩子,是可远吧?”徐阶问。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人,但徐阶见于可远还是首次。翰林院交锋时,徐阶早早就避回到内阁,因而错过了相见。之后于可远一直待在高府,很少外出,徐阶再想见也艰难。
“晚辈于可远,拜见徐相!”于可远郑重其事地朝着徐阶行了大礼。
徐阶坦然受礼,礼毕后将于可远搀扶起来,“好!真是个好孩子!肃清,你真是收了个好弟子啊!”说这话时,徐阶多少带着点酸气和阴阳怪气。
他完全能够想到,凭高拱的脾气秉性,很难发现那封。就算发现,也大概率会闹到裕王府,而不是来自己府上。能给他出谋划策的人,大抵便是眼前这个看着乳臭未干的少年了。
高拱直接补刀:“多亏徐相和太岳保全,不然这孩子走不到现在。”
徐阶脸色一僵,“为我大明朝保下这样的人才,就该义无反顾,毫无保留。”
高拱点点头,“徐相说得是,我只是他的引路人,他的舞台理应在更高处,更前方。徐相,我们都老了,未来属于太岳和可远这样的年轻人。”
这意思是,我有于可远,你有张居正,大家各有承继之人,谁也别嫉妒谁。
“是这个理。”
一场暗中的较量,再次因于可远的提醒而化解,这一刻,高拱深刻意识到了于可远的重要性。
而于可远真正想提的,关于赵云安的事情,却是赶回高府才开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