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赵贞吉而言,钱财并不重要,唯有权势、名声和地位。
高拱不想将这样的人得罪到底,况且他提出的主意确实可行。真不同意,赵贞吉若心怀恶念,将这事吹到嘉靖帝耳边,自己就成为耽误皇上赚私钱的罪魁恶首。
所以,最好的态度便是不闻不问。
看到高拱和赵贞吉这幅样子,于可远心中感慨,忽然想到一句话。
眼睛和言语是思想的窗口。
这句话对大部分人来说是对的,但对这些政治家,这些官员来说绝非正确。他们的言语并非思想
的窗口,而是掩饰思想的工具。
“在稷山县招待李氏朝鲜使节团,安抚和惩处事宜,这两件事要同时做。当然,更迫切的事情是后面一件。”赵贞吉向张居正说道。
接着又吩咐一声,“别耽搁了。”
赵贞吉说得对,帮他溜须拍马和阿谀奉承,显然比两国朝贡关系正常化更重要。
张居正和大多数官员一样,可以清晰分辨“迫切”和“重要”两词的区别。
但张居正仍然觉得,安抚和惩处李德旭是重要的事情,而非迫切的事情。
如果将裕王党分为两个派系,那么徐阶和高拱便是两个派系的头号人物,二者互为政敌,余下的所有人皆仰仗他们的鼻息。
而在徐阶之下,另有几个徐系派系互相扶持,但也互相制约。
如徐阶的儿子徐璠。
如南直隶这头的赵贞吉。
如与裕王府关系异常密切的张居正。
如在军方威望极高的谭纶。
若将来有一天,高拱倒台,徐阶这一方一家独大,必然便是徐阶下面这些势力的竞争。
因而,张居正打心眼里不愿意帮赵贞吉这个忙,但他在这里,没有资格提出反对的话,也同高拱一样,不愿意在这件事上成为嘉靖帝怨恨的人。
这一次,他的计划落空了。
颇有些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眼的感觉。本想着在这件事上得到嘉靖帝的赞赏,只能为赵贞吉做嫁衣,奉献自己,为他人的前路点亮灯火。
这真糟糕。
“是。”
张居正点头,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接着,二人推开门,并没直接回到李德旭那屋,而是站在门外。
“可远,你觉得这事办成的几率有多大?”
“毋庸置疑
,无非要多磨一磨嘴皮子,这必然能办成。别看李德旭嘴上不饶人,总拿朝鲜王薨逝做章,但他真敢破罐子破摔吗?能拿出手的筹码实在太少,如果他真想继承朝鲜王位,就必须得到我朝的支持,得不到支持,就算回到朝鲜,等待他的也唯有暗杀和政变罢了。”
于可远满怀同情地低声说。
“眼下看,赵大人提出的提议确实可行,也唯有如此做了。”张居正似乎仍然有些不情愿的样子。
“得一寸,失一寸。冥冥之中,很多事都是注定的。有时候,在这里得到了,就注定要在那里失去。现在得到更多,将来失去的就会更多。”于可远意有所指道,“太岳,你得到的远比旁人更多,无需艳羡,那才是最值得珍惜和保护的。”
张居正不禁一惊。
恍然大悟!
他赵贞吉拍的是嘉靖和徐阶的马屁,而自己效忠的从来都是裕王!
嘉靖至今没有重用自己的意思,裕王也没有让自己走向朝廷权力中心的想法,这并非是雪藏,而是保护。
他注定不能在嘉靖朝崭露头角了。
而赵贞吉在嘉靖晚期谄媚主上,这等溜须拍马的行径,必定得不到下任君主的认可,他将在裕王登极时失宠。
这样看……于可远显然比赵贞吉的目光更长远!
这恐怕也是高拱根本不加阻止的原因吧?
张居正忽然发现,自己有很多需要学习的。
“受教了。”
张居正语气诚恳,朝着于可远深深一拜。
“太岳只是身在其中,暂时蒙蔽住双眼,稍一思忖,必能想通其中关键。”于可远赶忙回了一礼。
二人相视一笑,推开门,回到了李孝先那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