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还是请徐阁老向皇上举荐更妥当。”严世蕃笑眯眯的。
高拱忍着气只好问道:“不知严大人说的是谁?”
“既然根源在通倭案上,自然要启用一个平定倭寇有功的,台州知府谭纶在嘉靖三十六年平定台州倭寇,次年数万倭寇再扰,他亲率死士大战,三战三捷。这样的人,对通倭之人一定是恨极了的,可以为山东布政使,接替左宝才,继续彻查通倭案。”
徐阶和高拱心里当下就咯噔一声。
若论爽直和正派,谭纶显然要比胡宗宪更甚。起码,胡宗宪曾是坚定的严党,干过不少阿谀奉承之事,极会明哲保身。而谭纶不同,他是个直性子,不懂得太多弯弯绕绕,将他送到山东,或许便是第二个谭云鹤,会与严党死磕到底。
那么,这场好不容易平息的通倭案,极有可能再次被翻起,且掀起的劲头更大。因为谭纶是朝野公认的裕王党,且政绩颇多,不像谭云鹤那样初出茅庐的嫩雏,他所作所为,便直接代表了裕王和徐阶。
“这不妥!”
“恐怕得再想想。”
高拱和徐阶一前一后,同时发言了。
“有什么想的?知府升任巡抚,本就合乎常理。何况他功绩颇多,对倭寇极熟悉,再没有比他还适合的人了。”
严世蕃笑得愈发亲和,“我们都舍得让这样一位公正的人物去辩查我们的清白,徐阁老和高大人,又有什么不敢的?”
徐阶和高拱依旧沉默着。
“巡抚是谭纶,布政使便给那位张太岳吧。听说,他对山东颇为钟情,又和那个于可远关系颇深,由他出任山东布政使,便是大神童教导小神童,堪为一段佳话,一起历练我大明朝未来的两个栋梁,多是一件美事!”严世蕃笑着。
“张太岳是皇上钦点的世子老师,怎可委任到山东?”高拱立刻顶了回去。
严世蕃咄咄逼人地追问:“世子的老师有七八位,前些天就派到浙江一位任了知府,怎么张居正就不行?”
“严大人。”徐阶接言了,“左宝才和季黎最后那场公审的胡言乱语,其实并未在结案中记录,不过是有心人在推波助澜,我们不会信,武百官不会信,陈公公和皇上便更不会信。更何况,皇上将吴公公和陆大人派到山东,本意就是早些结案,也为东南抗倭大局提振士气,如今案情已结,若再掀
起波澜,难免会枉费皇上的一番苦心。”
不得不说,这话已经是警告了。
严世蕃想借着流言向张居正和谭纶发难,但这流言本就是真的,是一把双刃剑。皇上因为还要继续重用严党之人,可以暂时不顾这份流言的内容,但严世蕃继续拿着皇上的容忍来对付政敌,这未免太小看皇上了,实在是一步惊险至极的棋。
通俗点讲,就是不知好歹。
人呐,要见好就收。
“我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严世蕃轻蔑地一笑。
其实,他算盘打得极响亮。
由徐阶向皇上推荐谭纶和张居正,首先面临的第一关,便是皇上的怀疑。裕王党举荐裕王党,去查严党的通倭嫌疑,这太容易让人怀疑是党争,何况在皇上有意想姑息此事的情况下,简直就是在作死。
若能侥幸不被皇上怀疑,谭纶和张居正真的上任山东,无论他们查或不查,对严党只有好处。
当然这是严世蕃想当然的。
不查,以谭纶和张居正新任主审官的身份,除非今后自毁仕途,自己打脸,就永远不能翻案,严世蕃便可彻底洗去通倭的嫌疑,今后谁也不能拿这个事情说事。
查,便是与皇上作对,挑起党争,不顾东南抗倭大局,严世蕃自然可以效仿处置谭云鹤的手段,连除谭纶和张居正两个政敌。
想法看似很美好,但他忽略了两点。
一,圣意从来难测。
皇上今天可以忍受你,但你再往前迈一步,他未必会忍了。
二,胡宗宪抗倭的决心。
不止是鸟船图纸的出现,东南沿海倭寇近些年愈来愈泛滥,百姓苦不堪言,作为浙直总督,胡宗宪尚存了一丝天理良心,虽然在恩师和百姓之间难以取舍,但终归要取舍。一旦抗倭大局落定,严党不可替代的局势便会动摇。
或许是二十年来的君臣配合,以及师生情谊,就连严嵩,此刻竟也选择相信了皇上,相信了胡宗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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