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谭云鹤偏不懂这个道理,所以,于可远早就断言,此人难堪大用,必要遭殃。
“顺着陆经的意思办,就算徐阶那边等不来一个好结果,暂时也不必暴露鸟船,我的处境更安稳了。”
夜渐渐深了,天空像湿墨渲染过似的,肃穆而神秘。远处的江水,如黑色的绸缎,发出幽暗的亮光,偶尔一声浪潮,冲破江夜的寂静,像是高邦媛的牙牙嘶语,助着于可远入睡。
连风,也这样温柔。
……
李孝先的家抄封了,除了李衮外,余下的家眷悉数被押解到知府衙门的西苑,只等李孝先罪名一定,就要发落。
府署府堂的上方摆了一把座椅。
一群人呜呜泱泱地走进来。
陆经陪着吴栋站在府堂的左侧,左宝才和季黎站在府堂的右侧,赵云安和俞咨皋站在左侧次属,田玉生谁也没理,一个人站在角落,然后是谭云鹤。
在谭云鹤身后,站着同知和通判等官员。
谭云鹤虽是最后一个进的,却赶前了一步,用衣袖将中间那把椅子拂了拂:“公公请上坐。”
吴栋在昨晚就从陆经那里听说,知道谭云鹤今天要对严党发难,这可是天大的祸事,便对谭云鹤:“你是知府,是主审,我怎么能坐中间?”
谭云鹤赔着笑:“您是皇上身边的人,理当公公主持。”
吴栋:“别价。通倭案子是在山东发生的,涉案官员也是你的下属,通倭物资更是从你们手里发放下去的,我可不能主持。”
谭云鹤虽仍笑着,语气却有些硬了,“可结案是皇上的要求,旨意也是您带来的。公公不坐这个位子,谁坐这个位子?”
“按理,公公是该上坐。”左宝才忽然发话了。
吴栋不禁向左宝才望去,只见他脸上消瘦,眼圈发黑,这时的笑容却隐隐透出要死大家一起死的神色,心里一阵厌恶,知道他是想促成谭云鹤向严党发难,自己主持便代表了皇上的意思,这样无疑更有分量。
吴栋朝着身旁的陆经望了一眼,陆经点头,他才走向座椅。
脸上却不露声色,也不再推让,“好吧,我坐在这里,你们也好谈些。”
谭云鹤:“公公体谅就好。通倭案结案了,我们能交差,公公也能交差。”伸着手候吴栋坐下了,自己才在左边最后一把椅子坐下。
吴栋哪里听不出弦外之音,笑笑没说话。
左宝才、季黎、田玉生和赵云安依次在左边第一把椅子坐下,然后是谭云鹤。
右边依次坐着陆经和俞咨皋。
像同知和通判等官员,在山东虽然是个大官,但在这间府堂,却连坐着的位置都没有,只能站着听审。
李孝先、楚良和常育温被几个衙役从司狱司压了进来,身上拷着枷锁,到门口,只能匍匐着爬进来,这时,三人的心气和傲骨已经碎了一地。
之前公审,他们三个还有椅子坐,还能被人尊重。
但自从吴栋给内阁去信,朝廷有详细旨意,三人便从革员变成了罪员,一切优待都没有了。
望着跪在大堂中央的三人,吴栋笑着对左侧最后的谭云鹤,“我虽然主持,但主审官是你,如何审案子,还得你来。”
谭云鹤
坐着点头,“应该的。”
然后朝衙役喊道:“先把李孝先和楚良压下去,隔堂候审。”
李孝先和楚良被带走了。
“常育温,都这个时候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供出幕后的主使,你家人还能少受些罪。这样再明白不过的道理,不用我教了吧?”
常育温受了多少暗刑,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时直接痛哭流涕,“大人,我都招,都招!往年省里拨下来的粮食,无论赈.灾还是救济难民,都被李孝先充作抗倭物资。围倭不缴也是李孝先制定的,抗倭的实际用粮,不到粮食的一成。”
“详细记录。”
谭云鹤朝着一旁的办喝令道,然后又对站在远处的同知道,“你去盯着,罪员的供词要一字不落,在场所有大人的问话,包括一会证人的证词,也是如此。”
这是被之前的程序性错误弄出阴影了,担心左宝才又在结案上做手脚。
那同知:“是。”
谭云鹤接着问道:“粮食去了何处?”
“没用来剿倭的粮食,十成里,只有一成被我和楚良拿着了,都在罪员的家里,绝没有半点私藏,大人可以去查。余下的九成如何安排,李孝先从不让我们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