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压低声音,语气荼蘼:“那……你想不想我赢?”
“当然要赢。”
高邦媛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于可远的语气怪怪的。
“有多想?”
高邦媛的脸唰一下就红了,轻咳了两声,把脸扭过去,小声嘀咕道:“臭流氓!”
朱彦停顿了一会,给诸位先生和台下学子们一些思考时间,然后继续道:
“朱子训‘极’为‘至极’,曰:‘太极者何?即两仪四象八卦之理,具于三者之先而蕴于三者之内者也。圣人之意,正以其究竟至极,无名可名,故特谓之太极。’
朱子以太极即是‘理’的总汇,天地万物的究竟至极,‘本然之理’、‘不属有无、不落方体’,无名可名,谓之‘无极’。不言无极,则太极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根本。
……
学生以为,朱子所言辩理不足,《老子》首章便讲‘“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有生于无’是老子从始至终的为学宗旨,‘无极而太极’贯彻了老子的这种观点。
陆九渊所言,‘理’所讲为人生日用之理,圣人所瞩目的是如何践履道德,‘言即其事,事即其言,所谓‘言顾行,行顾言’,而不是在名称上兜圈子,所以任何语言字的雕琢都无益于对“理”的认识。
……
综上,朱陆之言,虽一体同宗,然学派之说,重实用而非理论,所谓不求甚解。”
汤显祖讲完,台下一片沉寂。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这番论讲之中,抽丝剥茧之下,可见其引经据典,论讲清晰,从实用与理论的角度,阐明了朱子之说只适用于理论,于实用无益。
这倒也是一个不错的出发点。
静默了一阵,徐元率先开口,“言即其事,事即其言,所谓‘言顾行,行顾言’,海若的首讲,实有几分陆公当年的风采啊。”
这评价不可谓不高,也确实虚高了些。
朱彦并不谦虚,满意地点点头,“我这弟子,旁的学问不怎么样,唯独对陆王心学,研究得颇为透彻。”然后对一旁的张居正道,“太岳,你以为呢?”
张居正沉
吟了一会,“不错。”
朱彦和徐元都是一怔。
从张居正的表情来看,他显然是不怎么满意汤显祖的首讲,但怎么会呢?
张居正只评价一句“不错”,便有些兴致缺缺了,坐在那儿闭目养神起来。
望着这些人的表情,于可远心中一哂。
好家伙,看来这两人的矛盾早有端倪,并非后世传言那样简单。
传闻中,张居正要安排他的几个儿子取中进士,为掩人耳目,想找几个有真才实学的人作陪衬,然后打听到海内最有名望的举人汤显祖和沈懋学,派人去笼络,声言只要肯同张居正合作,就许汤显祖头几名。
以张居正的威势,加上许多人梦寐以求的诱惑,沈懋学出卖了自己,果然中了高科。
但汤显祖却洁身自好,一无所动,先后两次都严峻地拒绝了招揽,还说出“吾不敢从处女子失身也”。自那之后,汤显祖便开始他那坎坷的落第生涯。
若是于可远,换位思考的话,他一定会迎合张居正的笼络,甚至溜须拍马,无所不能。有官做,就意味着有施展抱负的机会,与其相比,区区名声又值几个钱呢?
所以,于可远虽然佩服汤显祖对戏剧的天份,却极不赞同他自恃清高的做派。这个人,在官场是吃不开的。
况且,于可远也猜到了张居正为何不喜汤显祖的首论。
汤显祖这番辩论,看似立意深远,以实用和理论的角度出发,驳斥了朱子。但没有理论,哪里来的实用?颇有投机取巧之嫌。
进一步说,这和张居正的为人有关。
后世评价,张居正威柄之操,几于震主,器满而骄,群小激之,虎负不可下,鱼烂不复顾。
正因为他是这样的性格,也唯有这样的性格,才能推动“一条鞭法”的革变,使赋役合一,并出现“摊丁入亩”的趋势。实际上,清代的地丁合一制度就是一条鞭法的运用和发展。
这样的人,自然不喜汤显祖瞻前顾后、明哲保身、顾左右而言他的论法。
只能说,这两人脾气秉性和为人之道,都大相径庭,必然互相看不惯。
想到这里,于可远不由生出别的心思。既然张居正为人如此,自己的辩论也该迎合他的品味。但朱熹和陆九渊的理学心学之争,能够延续到今日,就说明二人的思想和主张都是有其道理的,想驳倒一方根本不现实。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且不能有丝毫遮掩,给张居正留下一个好印象。
于可远踏向了高台的正中央。
张居正果然也睁开了双眼,淡然地望着他。
徐元道,“可远,开始你的首论吧。”
于可远先朝着诸位先生行了一礼,然后深吸一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