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
赵云安声音有些发冷。
办连忙疾步出去。
赵云安又喊向门外的随从,“拿棋盘,我们再杀两盘!”
俞咨皋轻笑一声,“也是,左宝才和季黎都没到,我们去了也是干坐,还得看谭云鹤的脸色,先下棋吧。”
两人一边下着棋,一边向于可远询问些问题。主要是赵云安在问,如读了哪些,家中有什么人,将来的打算等等。
门外的随员又来催了三趟,二人仍是不动弹。
两盘棋过后,俞咨皋被杀得丢盔弃甲,大呼难受,“不玩了,真不玩了。”
“棋局如谋局,稳得住,才能下到最后。你什么都好,偏定力弱上三分,将来要吃大亏的。”赵云安语重心长道。
“我又不在官场,你们那些弯弯绕,我可不想学。”俞咨皋有些不以为然。
“你若真有这个觉悟,在东阿遇到这个事,就该袖手旁观了。”赵云安道。
俞咨皋无奈地笑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连可远这样的布衣之身,都能挺身而出,我吃朝廷俸禄,怎可置身事外呢?”
“已经入局,谈这些也无用了。看似是我们在下棋,你又敢说,我们不是旁人的棋子吗?”
赵云安颇有些意兴阑珊,接着望向于可远,“刚进来时,你讲到左宝才对这案子没有把握,有三点原因,其中一个是我、俞咨皋和谭云鹤背后的关系,这个关系,你是如何看的?”
于可远静默了一会。
他这个问题牵扯极大,不仅关系到山东通倭的案子,也涉及党政。
“和他说这个干嘛……”俞咨皋皱了皱眉。
“你在担心什么,他的安危和处境?还是前途?”赵云安依旧望着于可远,“你看重他,以期将来有偿,他也未尝没有借你向前铺路的打算,既是皆大欢喜的事,什么不能说?况且,他未必不知道。”
俞咨皋怔怔地望向于可远,“你……”
“草民明白赵大人的意思。”于可远接话了,“大人无非是在提醒草民,您和俞大人,与谭云鹤谭大人并非一路,立场不同,想求的结果也不同。我如今和两位大人站在同一战线,将来就要接受这
一战线可能承受的苦果。”
赵云安点头,笑问:“什么样的苦果?”
“通倭这个案子,进行到最后,其实无论清流还是严党,谁都得不到好处,谁又都得到了好处,唯有胡部堂,只剩下坏处。
谭大人是裕王府出来的,他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最后就得拿他开刀,由他收场,折损一员大将,这是坏处。但反过来,牺牲掉他,也是护住了裕王身后的那些人,这是好处。
而严党,这样一起通倭案子能够平息,便是最大的好处,但事情的来龙去脉,皇上不可能不清楚,在皇上心底留下一根刺,这是最大的坏处。
胡部堂呢?朝野上下谁不知道,胡部堂是严阁老的弟子,是严党的中流砥柱。但胡部堂更是我大明朝的中流砥柱,所以在通倭这个案子上,他宁愿与左大人他们对着干,也要将通倭的相关人等缉拿归案。
胡部堂良苦用心,既要为朝局,又要为严阁老,两面都不想得罪,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案子查一半放一半,这样不至于耽误了南北的战事,又能将那些暗通倭寇的官员绳之於法,在两京一十三省敲响警钟。
但这样做,清流一脉会抓住他放下的一半,严党会抓住他查的一半,哪里寻来好处?
不止这件事,胡部堂站在这个位置,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两面为难。赵大人,俞大人,您二位倒好说,只需按照胡部堂的安排做事,将来真有什么不测,祸事也降不到您二位的头上,但胡部堂……所以,草民以为,成为胡部堂的人,并不是什么坏事,这一战线,没有苦果可言。”
俞咨皋有些失神。
赵云安却直直地站在那里,两眼直视于可远。于可远不经意间看到了赵云安投向自己的那两道目光,不禁凛然——那两道目光在日光的照耀下像点了漆,闪出两点精光,竟比日光还亮!
过了好一会,赵云安才收回眼神,长长地吁了口气,以近乎请教的语气问道:“你的意思,将来严党倒台,胡部堂受牵连时,胡部堂会抗下所有干系,保住我们这些人?”
俞咨皋猛地抬起头来,逼视着赵云安,“你什么意思?”
赵云安没有回答。
于可远立刻又把话接了过去:“若非如此,胡部堂何必如此良苦用心,让赵大人和俞大人卷进这桩案子?为的无非是严党倒台时,证明诸位大人确与严党无关,更是为倒严做过大贡献。”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我竟然误会了胡部堂,以为他想……”
赵云安的话没有说完,却满脸愧疚,神情落寞。
俞咨皋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也坐在那里不说话。
这时,连催了四遍的随员再次出现,急不可耐地喊道:“两位大人,快快到堂上吧!左大人,季大人,田大人都到了!就差您二位!”
赵云安和俞咨皋的脸色立刻凝重了。
俞咨皋道:“可远,虽然这次公审未必会召见你,但待在这里不合规矩,你立刻到门房候着,切记谨言慎行。”
于可远点头,立刻疾步离开了这里,在一名随从的带领下,回到了门房。
赵云安和俞咨皋也紧跟着那随员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