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可远扭过头,敏锐地察觉到话中的重点,“俞大人,您说胡部堂和东流院?”
“刚才事情谈得急,竟然忘了和你说,坐下吧,我有两封信给你。”俞咨皋先是指着李孝先的位置,然后又朝于可远示意,待二人同时落座,才从怀中取出两件烤漆被破坏的信。
“之前让你题的两篇词,我叫人将原信连夜送到东流院,又誊抄一份送到胡部堂那里,东流院因为离得近,王老爷子第二日就回了信,就是这封。”
最后题的那篇青词颇
为忌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俞咨皋并未提及。但二人都明白,实际上是三首青词。
俞咨皋先将王正宪回的信交到俞白手里,再由俞白送到于可远手上。
俞咨皋接着道,“胡部堂正在浙江一带,一来一回,就用了四日功夫,回信今早才到我这里。这两封信倒也没什么忌讳可言,可远,你先看王老爷子给你的,李大人,你看看胡部堂写给于可远的,待看完了,再互相传阅一遍。”
说话时,俞咨皋那叫一个意气风发,仿佛信中夸赞的是他自己。
于可远正在读王正宪的回信,那边,李孝先已经将胡宗宪的信当众朗读了出来。
“胡部堂的信,是三首古人的诗,还都是名篇……”
“第一首,是唐朝高适的《送郭处士往莱芜,兼寄苟山人》,取中间两段:少年词赋皆可听,秀眉白面风清泠。身上未曾染名利,口中犹未知膻腥。”
前半段是在夸于可远意气风发,少年便有如此才学,堪称一表。
后半段嘛,就有一些讽刺的意味在里面了,于可远那三篇青词,可谈不上“未曾染名利”、“犹未知膻腥”,那是形容人纯净无暇的。
胡宗宪多少有点质疑自己所作的前两首青词和最后一首青词所表志向,何至于大相径庭。
“第二首,是宋朝宋庠的《吴侍郎生朝》。只取中间一段:埙音箎曲会中坐,栏丛玉树来西州。称觞献寿私庭里,别得人生行乐意。”李孝先抬头瞅了瞅于可远,沉吟了一会,才道:“我猜,胡部堂写这首诗的意思,应该是没写出来的最后一句。”
于可远点点头,“最后一句,愿将明哲保身智,遗我摧颓知止心。胡部堂这是在告诫在下,行事懂得分寸,要韬光养晦,不能太张扬。”
“胡部堂担忧的也不无道理,你毕竟还未科考,被卷进这个案子,虽然让
我们发现了一颗明珠,但也将你置身在危险之中。等案子结束,你就好好读,挣个功名,许多事情就不必这样忌讳了。”俞咨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在大明朝,虽然商人艺伎之类的身份最低贱,但论自保能力,还是平民百姓最弱。无论天灾人祸,被鱼肉的永远都是百姓。
“我记下了。”于可远应了一声。
“最后一首,是吕祖的问道诗:得道年来八百秋,不曾飞剑取人头。玉皇未有天符至,且货乌金混世流。”
写这首诗,其目的就是在前一句,希望他能将才干和智慧用在正途上,保持忠国爱民的思想,不要为一己私欲而走上歧路。
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胡宗宪自诩心学门生,这是典型的心学思想了。
于可远虽然不认同,但也极为敬重,当即朝着胡宗宪的信拱手一拜,道:“我有一言,想回胡部堂。”
俞白立刻取来笔墨,“给你。”
于可远在宣纸上写下了工整的十字小楷: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这是现代诗,直接挪过来盗用,不必担心雷同了。
俞咨皋、俞白、俞占鳌和李孝先看过诗词,又是一阵惊讶,赞叹声不绝入耳。
“你这样去信,胡部堂恐怕要坐不住,刚好浙江那边的倭寇被打退,说不定,胡部堂过几日就会来济南府了。”俞咨皋看着于可远,越看越是欣喜,不由笑道。
求才若渴是一方面。他毕竟还年轻,虽然足够聪明,又善权谋,难免有些年轻人的攀比之心,能寻觅到这样一个人才,将来和军里的那帮兄弟吃酒,可就有显摆的话了。更何况,在胡部堂、俞大猷和戚继光面前,也是极涨脸面的事情。
于可远低头笑了笑,并没应话,继续读王正宪的信。
和胡宗宪用诗词提点不同,王正宪这封信,言辞就激烈热切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