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们家是真的没收到。”
于可远知道大夫人打死都不会承认收到过信,倒也不急着反驳,笑道:“那依大夫人的意思,是要解除和我家的婚约?”
“祖宗之约不可废,这桩姻亲,是我家公公在世时定下的,没人敢废除。只是,合婚的一应章程,总要一件件去办,这是需要时间的。”大夫人慢条斯理地道。
若是外人听见,只会称赞大夫人办事妥帖,无法挑出毛病。
但深知她为人的,却会有旁的想法。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拖字诀
,目的也能猜得到,无非是想等高邦媛年龄大些,再完成这桩婚姻。到了那时,郑耀昌和二小姐已经将高府的一应事物掌握,大局已定,于可远这个新女婿自然翻不起什么风浪。
这确实是不能变通的事,就算于可远想提前入赘到高府,但他今年才十四,还差两个月到十五,但距离男子十六岁最小的婚娶年龄,也还差一年多。
于可远真正需要的,是借助这桩婚事,将东阿县的户籍迁到邹平。
四下都静默了。
高礼推开思补斋的大门,朝着碧忠阁瞅了一眼,脚下小心翼翼,如临大敌般地迈着四方步,缓缓走了过来。
看到高礼过来,大夫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睛眯了眯,迈步到门外,喊道:“本以为礼弟在闭关,西苑来了客人,就没有惊动你,这事……是我疏忽了。”
高礼没有抬头,从大夫人侧身擦过,点头道:“嫂子,你有心了。”
“有心”二字咬得极重,听得大夫人脸色一白。
于可远和俞占鳌连忙起身,朝着高礼作揖一拜,“拜见伯父。”
“起来吧。”
高礼站在堂中,摆摆手道。
于可远拉着俞占鳌也走到堂中,指着刚刚坐着的东边的凳子,对高礼道:“伯父请上座。”
一堂东侧,一般是主人家坐的位置。于可远和俞占鳌刚刚占着主座,大夫人那伙人来了都没让,见到高礼进来,立时便让出来了,这番举动,看得大夫人暗暗恼恨,更让郑耀昌浑身不自在。
高礼坐在东边凳子上,问向于可远,“令堂近年来可好?”
“阿母一向安好,只是年龄大了,不宜舟车劳顿,这趟才由我替阿母过来,还望伯母见谅。”一边说着,于可远一边将怀中的信递给高礼。
这信,并非邓氏所写,但也是于可远按照邓氏的意思写的。
高礼打开信,双眼一闪,“唔,这字着实不错。”
复看了几次,高礼不由惊叹道:“者,散也,欲先散怀抱。情动形容,取会风骚之意;阳舒阴惨,本乎天地之心,必达乎道,同混元之理……把笔抵锋,肇乎本性。这信,该不是令堂亲笔吧?”
这番话,不由令大夫人连连侧目,望向于可远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审视和怀疑。
于可远淡
淡笑道:“回伯父话,这信是由家母念之,我家隔壁的林秀才按意所写。”这不是彰显自己能耐的时候,愈是藏拙,在大夫人那里才愈容易过关。
“哦。”高礼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
他本以为,信是于可远所写。
大夫人笑道:“谁写不重要,写了什么才重要。礼弟,将信给嫂子看看吧?”
高礼脸唰地就冷了下来,将信搁在案上,扭过头生闷气。
大夫人给马嬷嬷使了个眼神。
马嬷嬷将信取来,直接宣读:
“分手多年,别来无恙?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别后十一年余,殊深驰系。一别经年,景况今非昔比?海天在望,不尽约情。年前可敬偶染风寒,渐入积重,不幸而走。府中去信,三寻不回,思何可支?今遣吾儿可远,及至府中,因缘天合,上眷祖宗之约,下体情谊之系,仍持此婚,改敬为远,迁籍入府,愿见复音。
入秋顿凉,幸自摄卫。寒暑无常,伏维珍重自爱。
未亡人邓氏口述,旁人以意代笔。”
大夫人一个字都没听懂,一脸懵逼,望向旁边的郑耀昌,“此信何解?”
郑耀昌瞅了瞅高礼,又瞥了眼于可远,恭敬地回道:“伯母,这信大概就是要府上重立婚约,将于可敬的名字改成于可远,再将于可远的户籍牵到邹平,希望得到叔父的回信。”
“户籍牵到邹平?”
大夫人眉头微蹙,“于家的意思,是要于公子当高家的入门女婿?”
这可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因为郑耀昌家族势大,不会允许自家儿子上门,但两家约定好,若将来二人有子嗣,第二个男孩改为高姓,入高府宗祠,也算是让高府后继有人。但若是于可远入赘高府,情况就大不同了,一旦高邦媛诞下男子,毋庸置疑会入高府宗祠。那时候,自家女儿的第二个儿子怀没怀上还不一定呢,必定会生出许多变数。
她原意也是要将高邦媛嫁到东阿去,眼不见心不烦,如今不仅不行,反倒要弄个讨人厌的二房夫婿在眼前,她如何能答应?
大夫人摇摇头。
“于家这一宗,就于公子一个男人,我们若将你带进高府,岂不是要于家绝后?这可不行,我们家干不出这样缺德的事。”
还站在了道德高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