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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酉时三刻,林清修带着六个生打扮的男人回来。
在这些生身旁,还有个满脸不耐烦的正字。
在明朝,正字是从九品官员,主要负责掌校定典籍,刊正字。在县衙里,正字一般负责工作,属于秘监一职,没什么油水可捞。
若按寻常,林清修是请不来正字的。就算正字只是从九品官员,那也是举人出身,地位远比林清修高贵。但读人若报了官司,寻常小事,不便惊动衙门,就由正字从旁协理。
正字大多是出身贫苦,仕途无望之辈,因而不敢得罪年轻的秀才,虽然百般不愿,但在林清修的恳求下,还是从县衙里出来了。
一群人站在树林的暗处,望着站满了挎刀执枪的士兵和衙役,东阿县巡检司巡检常育温、典吏楚良正在指挥官兵们换防。
森林深处,一眼望不到头立着倭寇的帐篷,隐隐传出一些怒骂冷笑声。在大道两旁,是一列整齐的战马,马上都是身穿嵌钉铠甲的士兵。
“换防!”常育温发出一声吼声。
马队驱动了,一排排马蹄不断交替。在这期间,楚彪、常方等人赶着一马车的粮食物资,迅速赶进了一个缺口。
林清修等人看得真切。
“竖子尔敢!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行此等暗通倭寇的罪行!”一个生愤怒的低吼声在众多骂声中响起!
正字面皮微抖,神色惶恐,问道:“各位,你们叫我出来,到底要做什么?”
“当然是铲除奸恶,匡扶正义!”林清修一声怒吼,“大人瞧见了吧?这群人眼睁睁瞧着旁人私通倭寇,却不作为,按照大明律法,该当何罪?”
正字以目视地,“这怎么说?我只瞧见士兵在换防,至于通倭,哪里有呢?”
马队仍在替换,他们的前面,巡检常育温和典吏楚良正堂而皇之地议论着。
“这批贼寇死活是跑不掉了,再多困些时日,我们日子也能好过些。”楚良大笑。
“这可是砍头的大罪。”常育温皱着眉,望向楚彪和常方等人消失的背影,担忧道:“若是被人捅出来,你我都不能活命。”
楚良道:“常兄,你也干了十几年的巡检,有些事咱们都是心知肚明。上头之所以迟迟不处置这群倭寇,不就是为了更多油水吗?他们占了大头,我们喝些汤总也应该。
至于你担心的,实在是庸人自扰。整个山东,上到巡抚,下到县丞,哪个不是背靠严阁老?有他老人家在,就没谁能为难咱们。这些银子,你就放心收下吧!”
因这二人并未遮掩,还很有几分自傲,声音就落在了林清修等人耳中。
“乱臣贼子!”林清修躲了一下脚,接着望向他身边的正字。
“这是叛国重罪!”另一个生厉声接道,“刚才他们两个所讲,大人不能装作听不见吧?”
“说什么了?”正字的脸青了。
“你还在装糊涂?”林清修将手一指,压低声音道:“那两个人,一个巡检,一个典吏!他们派了自己儿子去通倭!”
“
几位,你们怎么光天化日之下,就胡乱攀扯别人呢?玷污朝廷命官,这可是要吃官司的。”正字脸色铁青,坚持睁眼说瞎话。
林清修还要反驳,这时于可远拉了他衣袖一下,暗暗摇了摇头。
林清修皱了皱眉,“怎么了?”
于可远走到正字面前,“大人,您确定什么都没看见?”
正字扫了一眼于可远,见他一身庶民服饰,顿时眼高于顶:“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这样同我讲话?”
“我是什么身份不重要,但依大明律,通倭是死罪,明知有人通倭,包庇亦是死罪。草民再问大人一句,是否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于可远挺直腰板,朗声问道。
“一介平民,我何必答你!”正字偏过目光。
“大人不必答我,但草民要提醒大人一点,诸位先生已去信山东各府各县的同科秀才,乃至几位举人,将此间通倭一事详细禀明。
前些天,按朝廷旨意,平蛮将军俞大猷已经将军队派遣至山东,很快就会有一支征剿倭寇的军队来东阿。大人大可将方才这些言论复述给平蛮将军。您猜,平蛮将军信不信?”
脸色铁青的正字问道:“你是在威胁我?”
“草民不敢,草民只是将利害关系为大人阐明。”于可远不卑不亢道。
正字沉默了。
林清修身旁的一群生望了望于可远。
于可远在东阿县也算是小有名气,其中一个生认出他的身份,不由拉了拉林清修的衣袖,小声问道:“是可敬的弟弟吧?”
林清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