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在适当的时候提出这三条。”
高拱:“为什么不是现在?”
于可远:“这个,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做。毕竟司礼监还没有批红,真等皇上的旨意下来了……嗯,也得需要时间,您知道的,还是再等一等。”
高拱大笑一声,“可远,你现在这个样子,你知道让我想起谁来了吗?”
于可远讪笑一声,“该不会是李阁老吧?”
“你还知道!”
于可远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语无伦次,但高拱说他防守得特别漂亮,一些极敏感的话题,就应该用这些模棱两可的方式回应。
次日,情况略有些好转。
但只是稍微好一点点而已。于可远的态度仍然是模棱两可,但不幸的是,高拱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仍然是下朝后,高拱将于可远召进了自己的房,这明显是关系更近一步的表现,于可远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却很是满意,能走到这一步,他将来的仕途基本不用愁了。
接着高拱告诉于可远,于可远的三条提议是对的,经过司礼监和内阁连同审议——皇上决定执行徐阶提出的“清廉册”计划,而高拱也当场提出,必须改变“清廉册”的某些规定。
让高拱意外的是,徐阶竟然没有反驳高拱的观点。
“是,师相,这是显而易见的。徐相本意并不是给百官找不自在,这只是权宜之计。”于可远低声说。
“无论是不是权宜之计,我们都必须防止一切可能存在的阴谋陷害。”高拱继续说。
“是,师相。”于可远低声道。
“立刻改变。”高拱加了一句。这让于可远吃了一惊。
“呃……师相您说的立刻改变的准确意思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立刻改变。”高拱说。
“不敏明白了,您是说立刻改变……师相。”
“咱们一个意思,可远。”
到目前为止,谈话进行得还算不错。但在谈话一开始完全接受之后,于可远又开始一点点瓦解高拱的决心了,这个师相属实是有些莽撞。
“唯一要注意的是,”于可远开始了,“也许不敏应该提醒您,您在内阁次辅这个位子时间并不长,却有极为大量的差事要进行,师相……”
高拱打断他,“可远,”他坚定地重申,“内阁要修改清廉册的审查标准,现在!”
“可是您不能,师相。”于可远说,公然地表达出来了。
“我能,”高拱说,想到徐阶那副虚伪的为国为君为民的模样,他语气坚定,“我是次辅,是礼部尚,是大学士,更是裕王的老师!”
于可远决定改变策略,“的确是的,师相。”语气从盛气凌人切换到卑躬屈膝,“而且是清廉的忠臣,如果不敏可以这样说的话。”
高拱无视他的花言巧语,“不用说奉承话了,可远,”他回答说,“我要让百官都有权查阅他们自己的信息,我要在内阁制定一个规矩,未经皇上许可,任何人擅自审查清廉册都是不法的,包括他高拱在内!”
“是的。”于可远说,“一切都会如您所愿。”
这倒让高拱有些无处使力的感觉,“对,”他说,“好,那我们就这样做吧,你来帮我想具体的限制规定,我向徐阁老和李阁老说这个
事。”同时心里嘀咕着于可远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圈套,这小子太狡诈了。
高拱猜对了,这里是有一个圈套。于可远利用这个机会向高拱解释,在内阁同意的情况下,可以把事情交由翰林院审议,然后再交给通政使司。在那之后,当然就一路顺风——直接到内阁,到六部九卿。
高拱打断他,指出无需那么复杂的程序,直接从内阁开始,就他们几个阁员。
“那太草率了,师相,”于可远解释说,“到这个时候,内阁才不得不广泛收取意见,虚心接受建议。”
高拱勉强承认这点,但是提出明天到内阁之后,就可以定这些规定了。于可远认同——但提出如果徐阶和李春芳提出任何问题,这几乎是肯定会的,那么这些减益将不得不再次回到翰林院、通政使司和六部九卿。
“这些我知道。”高拱有些生硬,“我是假定徐相和李阁老不提什么反对意见。”
于可远挑了下眉毛,显然不想再做评论。
其实他猜到徐阶的打算了,无非新官上任,根基不稳。一来他想借着清廉册清洗余下的严党,彻底坐稳内阁一把手,二来如今裕王党渐渐二分,眼看着高拱这一支就要起来,因为倒严这场风波,他万般无奈,但也只好和陈洪捆绑在一块,而黄锦等人则和高拱捆绑在一块,借着清廉册,他能够打压高拱这一脉,甚至借助这个东西,让那些摇摆不定的官员向自己靠拢,而不是处处受高拱辖制,很多计划都无法顺利展开。
既然徐阶抱着这个心思,关于对清廉册的审查规定,他一定是不希望按照高拱的意思办。虽然在皇上面前答应得很好,要制定很多计划,这时候说不定已经号召他的门生和党派私下里商议着如何驳回高拱的三个提议,明日去早朝必定是场腥风血雨。
“所以内阁之后,那三条提议便可以施行了?对吗?”
“是的。”高拱点头,“提交司礼监,由陈公公请示皇上的旨意,批红之后——当然还有一个法理的阶段。”
突然情况就明朗了。突然间高拱意识到,于可远正在搅浑整个局面。蒙眼布神奇般地从高拱面前拿掉了,“可远,”他说道,“你在想大明律——而我在谈是否能办成这三个提议。”
于可远轻笑一声,“如果百官拥有随时查阅并更改清廉册内容的权力,刑部和大理寺也有权对私自审查清廉册的官员进行羁押审理,那么修改《大明律》就是必要的,而且是非常复杂的。”
对此,高拱选择了让步,“其实,没有必要非得让百官查阅,也无需羁押审理,只要派遣足够的人手看管清廉册,确保无旨意情况下没人能看到,不是吗?”
于可远仔细想了一下。
“对——”
他终于说了,几位勉强。
“那就这样定了,我们退后一步,确保最关键的问题被解决。”高拱竟然有种胜利的喜悦,他实在是小看了于可远这个孩子,在他身上,高拱竟然感受到了和严嵩、徐阶交锋的那种压迫。
但于可远到了这份儿上依旧不肯让步,毕竟是自己的大靠山,不希望他轻易犯错,尤其是在这种大事面前,“师相,”他开始说,“我们是可以明天就提出建议,但仍然有极多不确定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