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从怀里拿出一道公,“听说陈公公到翰林院去了,我必须去翰林院见陈公公,工部出了一件迫在眉睫的事。”
听到这里,严世蕃才明白过来,徐阶和高拱并不是从外面准备进内阁,而是从内阁来到这里讨个示下,往翰林院赶。
这话让严世蕃来了精神。既然严世蕃他们不能进内阁,徐阶和高拱他们就不该离开内阁,他立刻露出了冷笑,紧盯着那李公公。
鄢懋卿等人也来了劲,跟严世蕃一道紧盯着那李公公。
高拱此时却出奇地冷静,默站在那里,但明显给人一种蓄势待发的气势。
徐阶一脸的端严谨慎,走到李公公面前掏出袖袍里的公:“这份公是工部督办鸟船的急报,船舶司发往浙江的十艘鸟船出了问题,是万万不能下海作战的。后面的鸟船该不该继续造下去,发出去的鸟船怎么处置,什么原因导致鸟船出问题的,都在等陈公公的意思。今天不能解决这个事,误的可是军国大事!”
那李公公的脸色也凝肃了,同时难色也出来了。
严世蕃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他看出了一些端倪,却不敢确认。
那李公公望着徐阶:“军国大事确实不能耽误,徐阁老就不能将公给高大人?由他带到翰林院,向陈公公禀明。”
徐阶:“李公公应该清楚,六部九卿从来职务分工明确,高大人管着礼部,在工部并无兼职,他向陈公公回话不妥。”
“那也该是李阁老去。”
李公公说的正是工部尚李春芳,还朝着徐阶和高拱身旁望了一眼。
徐阶和高拱脸色忽然就尬住了,他们哪里不清楚,这事让李春芳办最妥当?但李春芳何许人也,早就洞察到鸟船这问题出得太过巧合,不愿牵涉到这次政潮里。
所以,在看到门禁这里被李公公堵住,李春芳便寻个由头回到内阁,将公交给了徐阶。
徐阶刚开始还不肯答应,非要拉李春芳去,但裕王妃和世子已经从玉熙宫回来,带回皇上的意思,虽然没有明确旨意,话里话外都同意对严党动手了。所以,徐阶和高拱不仅是为山东院试成绩而去翰林院的,更是为配合陈洪向严党发难,真将李春芳这个老油条扯进去,就担心他怕担干系,把事情继续拖延下去,便只好由他去了。
这时,徐阶大概也明白陈洪将李公公安排在这里的意思了,就是想激怒严世蕃,强行闯进翰林院。不然,没有严世蕃这个主角到场,陈洪算计了这么多,岂不是白费?
显然这位李公公,还没明白他干爹的意思。
要说徐阶和高拱这两个人,同作为清流,无论性格人品,还是为官之道,都有极细微的差距。拿高拱来说,勇猛刚烈却不失智慧,有担当,有底线,即便后来被张居正搬倒致仕,被清算时,家里并没查抄出来任何脏物,这也是他能在死后被万历赠复原官,诏赠太师且福泽后代的原因。
徐阶这人更加谨慎,属于道貌岸然那伙人,将君子圣贤的话看得比谁都重要,但私下里什么阴谋诡计都敢使,
算计人的时候从来不管礼仪道德。用俗语来说,属于“蔫吧坏”。
他望着严世蕃,又望着高拱,心中便生出一个计谋,想到了后面要说的话。
“户部管着军需粮草,鸟船造或不造,一应的预算,按理也应该向内阁面议。何况国空虚,鸟船若是暂停,余出来的银子也该挪作更需要的地方。工部的公呈给陈公公,是关乎兵凶国危,户部和礼部都不该和工部攀比。就让肃清带着公进去,我愿意回内阁等批!”
说完踏进了禁门,朝着内阁的方向迈了一步。
高拱直接就是一愣。明明在内阁说好的,是徐阶领头,李春芳和他高拱一起去,有什么难处大家一起扛。先是李春芳走了,这时徐阶也想走,高拱心中何等不快,但现下是大家齐心协力对抗严党,不该起内讧,脸虽然耷拉着,仍然忍着。
他明白,徐阶这是希望自己顶在前头,充当倒严的急先锋。
李公公想了想望向高拱:“高大人,您先带着徐阁老的公去翰林院吧。”
高拱朝着徐阶拱了拱手,接过公,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扭头就朝着翰林院的方向去了。
李公公又对严世蕃道:“严大人,徐阁老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徐阁老认为工部的事关乎兵凶国危,您能理解吧?”
严世蕃:“我还兼着工部侍郎!他高拱是什么身份!能管工部的差!你们都商量好了还来问我?我也回李公公一句话,这样的猫腻我不会回答你!看你们怎么做戏!”
李公公终于被惹恼了:“来人!立刻送高大人到翰林院见陈公公,军国大事还敢玩猫腻,等着皇上砍头就是!”
严世蕃咬紧牙根,他明白这时候若是不反抗,任由陈洪和高拱他们在鸟船上面做章,就真的玩完了,也不再管什么规矩礼数,振臂高呼了一声身后的官员:“刀都架在脖子上来,不反抗是死,反抗或许还有一条出路!”
李公公眯着眼:“你们要做什么?”
严世蕃吼道:“我再问你一遍,堵住西苑禁门,到底有没有皇上的旨意!”
李公公摇头:“咱家不必答你!”
“好!那就比谁人多!”话音落下,严世蕃率先冲向了禁门,鄢懋卿等人还有些犹豫,站在那里望着李公公。
那李公公也动了真气:“反了,都反了天了!”
鄢懋卿几乎同时跺了下脚,招呼后面的人一声,也跟着严世蕃去了。
李公公朝着后面的锦衣卫和行刑太监使了个眼神,就要动手拿人,剑拔弩张之时,禁门里面走出了四个人影。
远远的一嗓子犹如雷霆霹雳,炸响在所有人的耳畔。
“都吃饱了撑的!在这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