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进户部衙所,到底能避免高拱和赵贞吉的直接冲突,省去许多麻烦。
高拱沉吟了一会,也不想去赵贞吉办公的场所看人家脸色,便点头道:“也好,王先生也是不愿被案牍缠身的性格,去江南贡院更适合谈事。”
就这样,马队从城门进入,并未往赵贞吉办公的四川司去,兜兜转转,在应天府绕了大半圈,才进了江南贡院。
众人陆陆续续下了马车。
当高拱、张居正和赵贞吉的身影出现在江南贡院的大门口,无数学子拥护着各自老便立刻出来迎接了。
无数
双眼睛磁铁般望着高拱,望着张居正,望着赵贞吉,更望着名声在外的于可远。
从门口到议事堂也就一刻钟的路,于可远每一步都迈得方寸漫长,像走了好久才走到议事堂门口。
这些学子和先生们的目光太深邃了。
充满质疑,充满嫉妒。
毕竟,谁也不能相信堂堂四宗之一的东流院,会将学院荣誉压在这样一个看似乳臭未干的小孩身上。
更让他们不能接受的是,平平无奇的一个人,怎么就能得到皇帝的赞赏,裕王、徐阶和高拱齐齐称赞!
仿佛满朝武官员,就没有一个说他不好的。
他凭什么?
在江南贡院尚是如此,于可远完全能想象到,真到了稷山院,面对五湖四海的学生,儒释道的泰斗大家,乃至海外诸国的能人,将有多少刁难了。
哪怕有着前世的记忆和经验,扪心自问,于可远仍然觉得紧张忐忑。
但事实是,根本没给他太多紧张的机会,一桩天大的难题便从赵贞吉嘴里吐了出来。
“昨日司礼监发来一封急递,与诸位有关。”
待高拱坐下,赵贞吉便在高拱左下首默默坐下,沉重地将一封信放在案上。
众人这才注意到赵贞吉的神态,不详之兆也很快被他们感觉到了,有极为难的事情!
“司礼监的急递,发到了你这里?”
高拱是内阁次辅,司礼监有什么事情,肯定是先通过内阁拟票,再由司礼监批红,向相关的人发送急递。
如今司礼监由徐阶一人管着,关系到自己的事情,竟越过了自己?
赵贞吉是出了名的“人精”,在南京从不以势压人,大事一概让徐阶做主,建议也多让下面的官员出主意。就是在南京户部任着左侍郎,他也尽量难推就推,让做右侍郎和员外郎的曲管实事,从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时当然不会和高拱掰扯这些程序上的问题,只是望着那封信。
众人这时更是噤若寒蝉,望着赵贞吉手里的信。
“信上写了什么?”
好久,赵贞吉终于张开了口,却只是轻叹一声。
这时高拱反倒稳住了神。
能让徐阶和赵贞吉如此为难的,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王妃在驿站发生的事,已经捅破了天。皇上雷霆大怒,着令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即刻向朝鲜边境屯兵,其实并不是真想打,只是要个说法。如今谭纶已经率军前往……”
众人一怔,高拱眼睛亮了一下,可很快又黯了。因赵贞吉说完这话,两眼失落地望着张居正,眼神都是虚的。
这岂非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本以为将事情推到徐阶那里,折损就只停留在徐阶那一脉,但如今看来并不这样简单,皇上不愿看他们草草结束这场斗争……
没了严嵩严世蕃,若徐阶和高拱就这样不温不火地斗着,于皇权是不稳的。
所以,本没有多严重的一件事,被嘉靖借题发挥了。
发挥到什么程度,取决于徐高二人的争斗……
这或许还要牵扯到严党官员如何处理的问题。
高拱是最能感受个中精微的人,立刻便想到了李氏朝鲜如今的处境:“屯兵朝鲜边境,朝鲜国二王子和四王子有没有负荆请罪?”
赵贞吉慢慢把目光从张居正那里收了回来,虚望着他,“四王子已经被朝鲜国王处死,这次来的是朝鲜国王和二王子。”
“朝鲜国王……李忠要?他不是病重了吗?”
张居正也敏锐地察觉出问题所在,“病重奔波,该不会是在半路出了事情吧?”
赵贞吉既不答话也不点头,目光还是虚望着张居正,这也就是默认了。
张居正先叹了口气:“什么程度?”
“死了,秘不发丧,一行人先是去了北京,被司礼监半路拦截,现在正往南直隶来,估计下午就到。”
众人都懵了。
朝鲜国王命丧大明朝,这是怎么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