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股香就在鼻头飘着,但用力一嗅,又消失了。
“给姑爷的?”
“嗯,这梅花只能香到初夏,白搁在土里太可惜了,我找阿福请教那几位嬷嬷,寻来宫里制香的法子。”
暖英小声说:“那,能不能……给我也……”
这倒有几分像从前了,但眼神不对,似乎不是为自己所求。
高邦媛呵呵笑:“你自己没长手吗?动不了针线?花瓣就在这放着,你自己做个香囊装起来不就得了?”
暖英就笑,像是老鼠惦记灯油一般,“我哪有小姐手巧啊。”
“行,晚点找些布,给你做。”
暖英若能回头是岸当然好,若要一门心思不放在正路上,那也别怪自己绝情了。
可是晚点也没有做成。
听说戚继光和俞大猷带着亲兵队进了宅邸,暖英惊慌又兴奋地拽着高邦媛出去了。
二人躲在帐屏后头,暖英偷偷给她使眼色,比划着让她看。
高邦媛透过帐屏的花
案往外看,站在外面的一群男人里,除了正在嘘寒问暖的于可远外,俞咨皋身后那一个满身伤痕,从里向外透着憨和狠,相貌着实硬朗英俊的,还是个熟人。
俞占鳌。
这么看,暖英让自己绣香囊是想给俞占鳌?她还没有死心?
高邦媛摇摇头,什么也没谁,回屋去,没多会儿,暖英也跟着进来了,搓着手就往被子里钻。
“好冷好冷,秋雨真是冷,鼻子都快冻掉了。”暖英说:“还好屋子暖,要是在高府,这时候大夫人压根不会送炭,但咱们这已经有炭火了。小姐,您以后有的是福了!”
“谁让你在外头站半天,看见就回来呗。”
暖英小声道:“小姐,你看见他了吧?还是和以前一样,我听人说,他在战场遇到好几次危险,险些丧命,脸上的伤口也难治好,算是毁容了。好像之前想向他提亲的几家都没了动静。”
这语气……怎么说呢?有点幸灾乐祸,但也不全是,可根本听不出多少心疼,好像俞占鳌毁了容,他就能趁虚而入,成为人家的心上人。
“嗯?”高邦媛倒茶的手停顿了下,“你听谁讲的?”
“哎,听说听说,听谁说并不要紧。”
高邦媛语气严肃了很多,“你不要动歪心思,俞占鳌是俞咨皋的人,有军功在身,他注定要在马背上度过余生,这样的人,要么终身不娶,要么娶一个能随他远征的女人,且不说你俩是否合适,光说随征,你受得了这个苦?”
暖英脸色不太好看,“天下事哪有定论,小姐怎么就知道,俞公子不会为了我而留下来呢?”
“人一天三顿,吃来吃去都是五谷菜蔬,就应该脚踏实地,你怎么这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高邦媛脸色更差了,“休要再作此想!”
暖英住嘴了,但那双眼宛如漩涡,流淌着黑色的罪恶。
……
即便是大雨倾盆,于家的大门仍然没有停过来往的人影。
到底是夜深,雨停了,来访的人也不见了。
这一天,至少有上百位官员,十数位心学四宗的大家,以及两京一十三省有名道观的道士前来拜访,贺礼堆积如山,两个仓都快装不下了。
高邦媛一直在绣香囊。
屋里门窗紧闭,难免会有些炭气和其他气温,因而要时时熏香。即便这样,从屋子里出来,高邦媛还是深吸了一口气。
带着雨味的的空气似乎含着一种天然的甘甜,屋里人很萎靡,一到屋外就清朗起来。
过了一会——
暖英也出来了,看她小心翼翼地揭开铜镜,从墨盒里拿出一小段眉墨,对着铜镜仔细描画眉毛,不由惊讶,站在那看
了好几眼。
暖英何时……
暖英将眉毛描得很长,望镜自赏,好像很兴奋。高邦媛看着,倒觉得那眉毛末梢上挑,不是很衬她的脸型。而且暖英原本眉就很淡,很可爱,这一对眉毛描得太浓,像是渲染粉桃画里,突然伸出两根枯柴枝,很突兀,整张脸仿佛就能看到这对眉毛。
暖英问:“小姐,我好看么?”
“你哪里来的墨?”
寻人买的吗?高邦媛知道这样品相的墨,寻常店铺是没有的,只有常常出宫的采办或小宦官手里有,或者是达官显贵的家里逢年过节得到皇宫恩赏。
暖英有瞬间的惊慌,但很快隐藏起来,道:“在街上买的。”
“哦?”
高邦媛并没有多问,这一刻,她明白,自己和暖英之间的主仆情分应该是断了。
“我看来府上的夫人小姐都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