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不得不接言了:“严世蕃是在谋划着什么,但眼下并无确凿证据,光凭一些口风就抓人,显然是不合理的。更何况……就算严世蕃真的谋划了,将来掌握确凿证据,他严世蕃一个人,也并不能代表整个严党派系。有很多人身不由己,也有很多人力图反抗,比如部堂。”
“部堂?”
谭纶的眼睛望向了他,沉默了许久,才想到一种可能:“太岳你的意思,胡松奇见的人,不是严世蕃派来的人?”
这时,床帘被缓缓拉开。
胡宗宪缓缓坐起来,一脸和蔼又苍白的笑,“子理,你来了。”
这一声呼唤,让谭纶怔愣了好久。
“我已经等你多时了。”胡宗宪轻笑着朝谭纶招招手,“来,床边坐。”
谭纶有些犹豫。
张居正连忙道:“难道还要让部堂亲自下床迎你吗?”
“不不……”谭纶赶忙走过来。
戚继光和俞大猷仍然虎视眈眈地望着他,见他过来也不肯腾挪地方。
于可远这时轻轻扥了一下俞大猷的衣袍,“将军……”
俞大猷这才万分不满地退后了。
“什么东西!”还极小声地唾了一口。
声音虽小,但在场谁也不是聋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谭纶脸唰一下变红了,坐在床头就像个提线木偶。
实际上,他本就是徐阶的提线木偶。
“知道你难,万事艰难,我们携手共度时艰吧。”胡宗宪握住了谭纶的手。
谭纶又愣了一阵子。
抬起头,就望向戚继光那复杂难明的眼神,赶忙避开了。
王正宪忽然开口:“话都讲到这个份上,有些事不妨明说吧。汝贞,你讲不合适,我来讲。”
“你又何必淌这个浑水?”胡宗宪皱眉。
“若不想淌,我直接去稷山县就好了,何必往你这绩溪一趟?”
王正宪望向谭纶,“子理,甭怪我话糙,挑你老师的毛病。时局到了现在,确实复杂,能看懂其中关键的没有几个人,你今日倘若不来,没人会给你讲这些,但你来了,为难我们了,我们不得不讲给你听。本意不是救你,说到底,这里除了张居正,没人和你是同心的,上头都已经掐成这样,抛开成见之谈,巴不得你出事呢!”
“王先生这话虽然直了些,却是正理。”张居正道。
“王先生,您但说无妨。”谭纶点点头。
“你愿意听,那我就还有讲下去的意义。我且问你,清廉册要不要施行?”王正宪问。
谭纶又懵住了,“自然是要施行的,徐阁老和高阁老就这个议题,已经议过多次了。”
王正宪笑了,“司礼监有明确答复吗?”
“……”
王正宪又道:“虽然为清廉册设定了种种限制,但本着儒家的治世思想,这个东西若真出来,必定是掌权者能看的,但最大的掌权者,我们的皇上并不会看。如此一来,清廉册的出现,等同于夺取了锦衣卫的差使,剥夺了皇上的一部分权力。子理,你觉得徐阁老会想不到这一点吗?”
谭纶那张脸有些惊慌了,定定地望着王正宪。
他很想反驳,但根本没有理由去反驳,因为王正宪说的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清廉册毫无疑问会抢锦衣卫的工作。
最难办的一点,过去是皇上一手掌握所有官员的情报,只要有把柄,想办谁就让锦衣卫办谁。但有了锦衣卫,不止皇上可以办人,能看清廉册的人也有了这样的权力。若是和皇上一条心还好,若不是一条心……
嘉靖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任何一个合格的帝王,都不会允许权力以这种方式下放。
常年和嘉靖打交道,又身居高位,徐阶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但他还是提出这个相当过分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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