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安和俞咨皋对视了一眼,二者同时摇头。
“我想,如果胡部堂在这里,就绝对不会问出这样的话。相似的回答,当初我便同俞将军和戚将军讲过一遍,今日再答,也依旧是那些话。”于可远同样注视着赵云安的眼睛,面不改色地应道。
赵云安皱眉,“当初胡部堂、戚将军和俞将军去你家暂住,我并不在场。所以,你说过什么,我并不知情。”
于可远只好回道:“从我家离开,胡部堂去了东流院,为戚将军的几个儿子进入学院打通了关系。我当时便说,胡部堂这是在为两位将军准备后路,事实也正是如此。后来在古寺,部堂显然抱有必死之志,国事艰难,百姓疾苦,都压在部堂一个人身上,倭寇要剿杀,但该不该全剿,在胡部堂决定采纳鸟船草图时,便有了答案。在这件事上,他显然悖逆了严阁老的意思,倭寇一旦全灭,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这一亘古不变的规律,也要在我大明朝上演了,但部堂明知如此,仍在坚守心中正义。严党倒,部堂倒,但你们不能倒。”
“回到大人刚刚的问题,我到底该选择哪一方,我的答案是,这两方我都要选。看我大明朝的气象,将来入主大内的便是裕王了。我若成为裕王的门生,疏通徐阁老、高大人和张大人那里的关系,将来严党倒台,牵涉到胡部堂时,仗着鸟船的功劳,仗着王正宪先生的关系,我都能为两位将军,为赵大人,为俞大人,为你们在座的每一位进言。我想,部堂大人该是与我不谋而合的。”
闻言,赵云安和俞咨皋同时陷入了沉默。
这番感人肺腑之言,值得他们慢慢揣摩,也值得他们深深感动。
当然,说话留三分,这是于可远的习惯。他不想只选择一方,还有其他原因。胡宗宪早晚是要倒下的,但戚继光和俞大猷真正发光的时候还没到来,若这时便押宝到裕王府那边,难免会断掉与这两位将军的联系。
官靠张居正,武官要靠戚继光和俞大猷。
武双全,官商两路,学术亨通,才能万无一失。
良久的沉默之后,赵云安轻叹一声,“是我只看在眼前,你能想得那么远,这一点上,我不如你。”
俞咨皋有些失落
,“部堂他……”
“这是部堂的抉择,咱们……就不要再劝了。”赵云安拍了拍俞咨皋的肩膀,然后话锋一转,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食材备得差不多,该开宴了!”
俞占鳌举手喊道:“俞大人!”这是在叫俞白。
俞白翻了个白眼,“就你最贪吃!来吧,我背你。”
一行人鱼贯着离开了房间。
雪地里拢着炭盆,盆里埋下了花生、红薯和土豆,高邦媛用火钳子往外拨了拨,吹吹灰,一股熟香味儿弥漫开来。
另一边,俞白将俞占鳌放在棉被上,便去取蜡烛和火把,将四周都点亮。
赵云安和俞咨皋在不远处重新堆火,将一整只羊架在上面烤,油滋滋地往外冒,不断往上洒盐和各式调料。
香味扑鼻啊!
俞占鳌闻着那香,只觉得嘴里的馋涎实在忍不住,挪着棉被凑到炭盆前,扒拉出一个花生,烫得嗷嗷叫,剥出花生在手里捧着,吹去花生仁儿外面的红衣,一口扔进嘴里,“靠!这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特娘的香!”
于可远也在剥花生,递给高邦媛,跟着说道:“你尝尝,但别吃多了,这火烧火燎的东西,吃多了容易上火。况且天色也晚,吃多了容易存食儿。”
俞咨皋在一边喊道:“你们少吃些,先垫吧一口,这个还得烤很久呢。别一会主食上来,你们没等吃,就开始打饱嗝了。”
风声一阵紧过一阵的,忽然月门走进一个穿着戚家军服饰的亲兵,在赵云安和俞咨皋耳边轻声说话,神色非常焦急。
于可远耳朵尖,隐约听到了。
“那这事和戚将军讲了没有?”
“讲过,戚将军的意思,若真是他儿子犯了错,要杀要剐他都不带含糊的。”
“戚夫人也答应吗?”
“咳!要我说呢,戚将军虽然……咳咳,惧内一点,但戚夫人是真正的将门虎女啊!对子女的教育,简直比戚将军还要严格,我差人打听过,戚夫人已经对外宣布,和戚勇断绝了母子关系,并替戚将军向族老请求,要将戚勇在族谱里除名呢!”
“龙虎结合,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孬种!如今被左宝才抓住把柄,还往通倭案情上攀扯,这事恐怕不好处理。”
“他们是被逼急了,有心算无心,不仅要借着向戚将军发难拖部堂下水,连严嵩和徐阶都敢算计呢。这个事,必须得从长计议,你先派人去查查,戚勇是否真的通倭了。”
听着这些,于可远眉头渐渐锁起。
戚将军的儿子通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