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主子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蹇硕决定还是不要让陛下操劳了。
刘宏的计划太过想当然,甚至单纯到有些愚蠢。首先要立刘协为帝,何皇后和大将军绝不是或有不从,而是铁定不从。至于领西园军作以策应,那完全就是在胡扯了。西园八校虽然名义上是西园宦官所掌控的天子亲军,可各校尉成分复杂,他蹇硕虽是上军校尉,代刘宏这位无上将军统领八校,可真正指挥得动的也就只有他自己那一校了。
像典军校尉曹操,那就是个出身宦官态度却摸棱两可的权贵子弟。即便对方没有偏向外戚,但蹇硕的叔父就因为闯了宵禁就被曹操拿五色棒打杀了,显然这一校根本不会听从自己的命令。
那中军校尉袁绍就更不用说了,从出仕就一直站在何进那边,命令袁绍率部去对付外戚,脑
袋里是在想什么。
其余校尉也不简单,像什么淳于琼什么鲍鸿,都出身于地方权贵,在京都素来讲究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他们为一个没有根基的刘协去抗衡外戚集团,还没把握能成事,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过主子都到回光返照的地步了,在这最后时刻还是别叫他费心了。
“臣谨遵陛下诏令,定会全力扶皇子协继承大统,重振我大汉荣光!”
“好!有此忠臣,朕也就满足了。”
此刻刘宏状态非常好,甚至不需要人扶就可以下床。他在雕梁画栋的奢华寝宫中缓缓踱步,透过大开的宫门望向天空,眸中颇有感慨。
现是黄昏,残阳如血。
帝国在他手上愈渐衰败,中央皇权也一日不如一日,但非要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昏君也不尽然。
他刘宏并不是什么依序继承的太子,早年出身也不过是个解渎亭侯。是永康元年桓帝驾崩,而桓帝无嗣,窦武就召见侍御史刘鯈,问宗亲中誰更贤明,刘鯈便推荐了他刘宏。于是乎昏君刘宏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继承大统,成为了东汉皇帝。
这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当年朝堂上窦氏外戚权倾朝野,窦武把持朝政,得天下士人拥戴,后更是与太傅陈蕃密谋彻底铲除宦官阉党。
可在东汉,太监近侍就是皇权最坚定的捍卫者,刘宏又怎可能心甘情愿自废一臂,沦为窦氏外戚的傀儡?
于是便有了臭名昭著的第二次党锢之祸,虽然清楚为了清除桓帝时期留下的大外戚会误伤许多贤明士人,但为了保住刘家皇权,刘宏别无选择。
在他执政下汉王朝日薄西山,甚
至说是将亡也不为过,但起码他保住了皇家的实权,没有让什么宦官什么外戚什么世家给架空。阉党看似势大,可只要刘宏想,随时都可以废掉张让赵忠之流,之所以不处理这群祸国殃民的奸佞,也只是因为他们对皇家有用罢了。
“唉,事到如今,能陪朕走完这最后一程的,也只有你蹇硕了。”
看着悲戚伴随在自己身侧的小黄门,刘宏轻叹一声,只感到苍凉。
世人只觉得他亲近十常侍,当然他在平日也确实如此。可在这即将逝去的最后时刻,刘宏却不想见张让和赵忠。
那两个都是人精,会说好听的话做事也很漂亮,可他们心中又真的忠诚么?
小黄门蹇硕话不多,但脚踏实地且能义无反顾为自己献出性命,皇帝心中究竟更偏向于誰,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协儿,你定要为父皇重振山河,让我大汉重回昌盛。如此朕见到我汉历代先君时方不会太过愧疚,朕虽一事无成,但好歹为大汉选了个圣明的承继者。”
最后看了眼迟暮夕阳,刘宏忽然感觉很累很疲倦,刚刚如潮水般涌来的精力仿佛在一瞬之间就被抽空。这种浑身彻体的无力感,甚至叫他无法站稳。
“陛下!”
见皇帝踉跄后倒,蹇硕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揽住主子的躯体。
然而任由小黄门怎样呼喊,刘宏都再也做不出回应。那双浑浊的眸眼已然失去神采,而在仍有血色的脸上,还残留着淡淡微笑。
“陛下!”
怀抱着刘宏的尸体,蹇硕痛哭流涕,殿内侍者们也全都红了眼眶,大声哭嚎起来。
公元189年月,帝崩,谥号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