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知道魏坤是个稳重之人,绝不会贸贸然在午睡后的点来求见她,所以连头发都没整理,就这么牵着肃王刘恒往前厅而去。
待到了前厅,早以等候多时的魏坤恭恭敬敬地站起身,向着王妃和王爷行礼:“见过王妃,见过王爷。”
“都是自己人,说过多少次了,不必这么客气。”
徐氏看着魏坤因西域烈日暴晒而一身古铜色的皮肤,有些后悔地说道:“早知道西边日头那么毒,让王府的医官给你配点防晒伤的药膏走就好了,听说背后都晒伤了,到现在还没好?”
“劳烦王妃惦记着,快要好了。”
因为徐氏散着头发,魏坤有些不自在地将目光望向别处。
“今日来,确实有要事。”
徐氏迟疑着屏退了外人,只留下肃王,悄声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素来是个沉稳之人……”
稳的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倒像是个老头子。
“这次出行西域,我偶然结识了肃州刺史的小舅子,他性格十分仗义,早上他来见我,悄悄跟我说……”
他顿了顿,有些不忍心地开口:“说是肃州刺史不满你行商西域,已经将您训练骑兵、以商队名义西出胡夏的事情上奏了朝廷,说是要参你牝鸡司晨、里通外国、与民争利之罪。”
徐氏耳边哄的一下,几乎站不稳身子。
“肃州刺史的小舅子知道我在肃王府当差,怕我受了牵连,晚上在姐夫那边得到了消息,清早就悄悄来见我,和我说了此事。”
魏坤见徐氏满脸震惊,心中也有些不忍。
这人倒也不是全为了一点商路上的情谊,而是这趟出去获利不少,得了甜头,想要长期得这个好处。
他那姐夫平日并不怎么照拂他,反倒把他当做打秋风的亲戚经常呼来喝去,他早心有不满,有另起灶头的想法,投奔肃王府就成了最好的路。
徐氏头晕目眩,心中之悲怆,几乎难以自已。
在京城时,人人都在背后笑话她嫁了个傻子,她性格要强,一心想要活出个幸福美满来,到了肃州也是努力打理王府,开源节流,对国关心国外形势,对内挂念家中弟弟,可谓从没有什么私心。
可无论她做的多好,就因为她是个女人……
就因为她是个女人……
一句牝鸡司晨,就足以将她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说到底,在外人眼里,这王府真正的主人是她的丈夫,即使她和他份位夫妻,她做了他丈夫该做的事情,就是不对。
这世道,究竟要如何逼迫女子屈服,它才满足呢?!
想到从小到大的遭遇,徐氏又是委屈又是心伤,长久以来的容忍在这一刻终于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堂堂一州之长凑不出肃王府上下的岁银和岁米,居然还参我与民争利?我保护代国商队安全,让他们能安全回到代国,哪里争了利?他不过看肃王不能做主,想以此逼迫我低头分他好处罢了!”
徐氏脸上泪如雨下,头脑却十分清楚,抽泣着说道:“什么小舅子仗义,我看两人不过是串通好的,想试探下我的态度,愿不愿意登门妥协,息事宁人,说到底,都是奸诈之人……”
徐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昂着头恨声道:“我偏不让他们如意,惹毛了我,我就上京也去参他一本,等他那两贯钱,都快把我们饿死了!我看京中那位陛下是护着他的兄长,还是护着一个无能又贪心的蠢货!”
她嘴上硬气,心里却明白肃州刺史的手段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王府的侍卫是先帝给刘恒的,用以保护王府和封地的安全,她让他们训练私兵,若是有肃王的命令倒也算不得什么,可偏偏肃州刺史就是抓住她没办法让肃王说话赞同她这一点,想要彻底击垮她。
至于与民争利,里通外国,也是说大可打,说小可小,全看皇帝如何处置的事情。
她虽认为皇帝是个温和的性子,心里也不能保证登上皇位后的刘凌是不是还如昔日一般,记得那些兄弟情义。
君不见,连秦王都“失踪”了吗?
魏坤是个外冷内热之人,见肃王妃心中悲苦,却硬要挺直着脊梁说着狠话,心中一软,想要伸出手去搀扶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心中那把尺却让他几次伸手,又几次默默缩了回去。
他毕竟是外臣,而她是主母,不能逾越这道沟堑。
徐氏想到这么多月来见到的各色嘴脸,胡夏国对代国商队的不怀好意,那么多觊觎肃王牧场的丑恶心思,原本觉得天掉下不过就拿身子顶的她,也觉得疲惫至极,甚至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到底图什么呢?
图她和肃王平安喜乐?
即使她什么都不用做,她和他也能平安啊……
她望着身边的肃王,如此告诉自己,可是不甘心的情绪充斥她的胸臆,让她无法放下自尊对着这些丑恶之人屈服。
她该怎么办?
她到底该怎么办啊!
魏坤沉默,徐氏拭泪,谁也没有注意一直一动不动看着王妃的肃王突然眨了几下眼睛,也把魏坤几次伸手都看在眼里。
“罢了,不过就是想要几分利而已,我就……”
她想到肃王府上下那么多张嘴还在等着她这个主母做主,只能咬牙壮士断腕,可屈辱的感觉还是萦绕不去。
“别、哭……”
沙哑的声音像是沙子在石头上摩擦一般粗粝,惊得徐氏喉头突然一噎。
“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