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城,鱼尾村。
村南头一户低矮草房,屋里烛光荧荧。
一个身材清瘦的烂衫汉子一脸愁容,无力的倚靠在门边,垂头揪着衣角。
瘫坐在炕头上的中年女人,一脸愁容满是泪痕,她攥着一个鼓囊囊的米袋子,手紧了又紧。
门外,妹妹瘦削的手还牵着刚会蹒跚走路的弟弟,两人饿的面黄肌瘦毫无生气。
一屋子鸦雀无声,墙头窟窿里的煤油灯虚虚晃晃,几番挣扎终还是油尽灯枯,屋里归于黑暗。
慢慢的月光洒进来,女孩俯身给爹娘磕了头,神色复杂而坚定,垂下的眼睑掩盖了忧伤。
“爹娘,我愿意去肖家。”
娘攥着米袋子的手蓦然松了松,又反射性的紧紧攥住,随后是娘无声的叹息,起身下地,越过爹向厨房走去。
这一夜,蓉锦喝到了有生以来最香,最饱的一顿粥。
清早蓉锦洗漱过在门口看到了,浑身挂满露水的爹,他这是在门外蹲了一夜。
“爹,我们走吧!”
蓉锦故作轻松,她不想爹为难,昨个那一顿粥,已经断了她后悔的路,家里还不起肖家的米,为了爹娘弟妹不被饿死,她只能走眼前的路。
荣昌在闺女面前无颜,便总是低着头,他想给闺女一个放心的笑,可……
他一个爷们养不活自个婆姨,养不活孩子,他要把大闺女换了米给一家人活命,他不是个男人,他的脊梁骨在喝下用闺女换来的米煮的粥时就弯了。
荣锦稚嫩的小脸看不出任何情绪,她跟在爹身后,向着城里走去。
肖家,一个有着三间杂货铺的富庶之家,用一袋子米给儿子换了一个童养媳。
她,荣锦的一生,就值一袋子米。
那是一袋子米?那是她爹娘弟妹的命啊!
城里不似乡下,店铺林立的街道,一阵阵的喧嚣。
虽说现下时局不稳,可人还是得讨生活,一些小商贩还是营造出了繁荣景象。
走进八里巷子,最里面的高门楼,对开的朱漆门铜制的门环,还有一对威武的狮子,可见这户人家的光景。
荣昌牵着荣锦的手心渗出汗水,他喉结滚动,眼睛不敢看自己的闺女,只是盯在门环上,似乎在想闺女至少不用再跟着挨饿受冻,可以活的像个人。
门被叩响,须臾有人将门打开,是一位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
“荣家的?”
荣昌连连点头,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嘴里不断地应和着:“是是是,我们来给老爷太太请安呢!”他的语气充满了殷勤与卑微。
男人微微垂下眼眸,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身材瘦削矮小的荣锦,不禁皱起了眉头。
“既然如此,那便进来吧!”男人的声音冰冷而低沉。
男人缓缓地推开了朱漆大门,留出了一道狭窄的门缝,侧身站在一旁,满脸都是不屑的神色。
荣锦紧紧握住父亲的手,心中感到一丝紧张。虽然荣昌比她高很多,但此刻却显得格外佝偻,仿佛背负着沉重的压力。他艰难地迈动着脚步,步履蹒跚,摇摇欲坠,侧身从男人身旁挤过去。
“老爷太太尚未起床,你们暂且在门房等待片刻。”男人冷漠地抛下一句话,然后顺手关闭了厚重的朱漆大门。接着,他领着父女俩来到了门房,并叮嘱了他们几句后转身离去。
荣昌坐在破旧的凳子上,继续唠叨起来:“锦儿啊,你日后要勤快些,做事谨慎些,听从婆母的教诲……”这些话语,荣锦已经耳熟能详,可以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然而,她依然喜欢听,因为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听到父亲的叮嘱了。
正当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是荣家的人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