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为何会露出惊讶之色?因为皇帝竟然是之前那位陆公子。
陆公子, 不,皇帝勾起唇角,问,“怎么,看到朕, 很惊讶吗?”
沈洛收敛表情, 盈盈一拜,“不,陛下天人之姿,恕民女不敢直视龙颜。”
屋里留守的太监宫女目不斜视看着地面, 心里均在想, 这位沈娘子可真大胆, 以往可没人敢拿陛下的龙颜说事。
皇帝面无表情走到沈洛身边,盯着她的脸,缓缓绕了她一圈, 慢慢给她施加压力。
沈洛维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
皇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色, 叫了起,然后背对着沈洛掀开冬青色的轻纱回到上首的榻上。旁边两位宫女无声走过来将轻纱用银钩勾住,除去沈洛和皇帝之间的障碍。
皇帝拿起桌子上的纸扇敲击着自己的左掌,询问道:“听闻沈娘子最近研读了不少医,不知你是否看出个所以然来?”
屋里的太监宫女目不斜视, 眼中闪过惊讶, 难怪陛下会召见一商户家的小娘子, 原来二人认识,只是不知陛下何时见过这沈娘子。
有心思活络的人暗暗打量了沈洛一眼,想着这位沈娘子会不会有大造化。
沈洛不由在心中暗想,这皇帝一定是之前饱受蛊毒之苦,若不然也不会时刻关注着她的行动。
沈洛再次低下头,“启禀陛下,民女有了一丝头绪。”
皇帝“哦”了一声,然后眼神不经意扫了她一眼。
沈洛虽然低着头,但还是感觉到对方炙热的视线,她不由再次出神,也不知道是谁敢给皇帝下蛊,看那蛊的样子在皇帝体内呆了也不少时间,不然这皇帝也不会露出这种毛骨悚然的眼神,就好像希望她立刻能将他体内的蛊除去。
皇家的事情不是她能掺和的,沈洛有些踌躇,到底要不要管这件事。她对这皇帝的感官还不错,实在不忍心这么个花美男英年早逝。
若是她不能解决还好,可这事对她来说不过是手到擒来的小事,之前为了不露出异常她已经拖延,准备用凡俗的手段解决,感觉已经很愧疚了,这下若是再次拒绝救他,她实在狠不下心。
都是那孙道长的错,原先她还对他改观了,没想到这些道士没一个好货,一个接着一个来坑她。
唉,谁让她是一个花草成精的小妖,心太软。
不过,原先的打算在知道陆公子是皇帝后全都泡汤了,现在已经变得很棘手,因为皇帝身上有护体龙气,只要龙气没有消耗完,精怪类根本无法碰触到他。那蛊在皇帝的体内时间已久,自然受龙气护佑,她也不能再用粗暴的方法处理。
所谓粗暴的方法,其实就是用灵力包裹住蛊,直接弄出体外,然而这个方法已经不用考虑了,若是她敢在皇帝的体内使用灵力,必然会引来龙气的反击。
上一次,她灵力探入皇帝体内,没有察觉到龙气,想来是她没有敌意,龙气才没有动静。她不由觉得自己之前太胆大妄为,若是引来龙气的反击,没有防备之下,她非得受伤不可。
有龙气罩着的皇帝可是受天道护佑,不论是凡间的术士还是妖魔鬼怪,只要是在天道下,就无法伤到皇帝,那龙气天然免疫法术的伤害。
如今不是上古时代,人才是天地之主,人主自是也受天地护佑,这是规则,也是天道运转的法则。
“说说看。”皇帝先赐座,有宫女搬来一张胡凳,沈洛乖巧的坐下,然屁股只着半边在凳子上,因为这姿势太不舒服,她悄悄用灵力将另一半也托住。
“回陛下,民女大概已经……”她刚开口,皇帝突然挥挥手,屋里的太监宫女们福了下身,悄声退下。
皇帝懒散的靠在榻上,左手支着头,右手拿着扇子随意扇着,“说吧。”
屋里只剩下二人,沈洛咽了咽口水,继续刚才未完的话,“是,民女从中翻阅出有几种蛊符合陛下您现在的情况。但这几种蛊只有单一的能力,比如让人心绞痛,比如抑制人的生育能力等等。像陛下体内这种不仅能抑制生育能力,还会固定引发心痛而且具有一定隐藏能力的蛊,民女并未查到。所以民女怀疑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型蛊,应该是有人特意用好几种蛊专门培育出来。民女需要陛下每隔一段时间提供一些血液,试验一番才能找出到底是哪几种蛊形成……”
皇帝原本轻松的神色慢慢转冷。
沈洛缩了缩脖子,强硬着头皮继续道:“按照民女之前的方法,只要继续服药,还是可以令蛊强制休眠。”只是想根除是不可能。
皇帝直起身,问道:“沈娘子之前说每月一次需调整药方,不知有没有想过入京?”
沈洛摇摇头,开玩笑,她家在扬州,没事跑到京城干嘛?连皇帝都遭了毒手,想想就知道京城有多混乱,虽然她自视甚高,可京城能人辈出,保不准有人能看出她的底细,那是乐子可就大了。
皇帝看出她不乐意,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道:“先帝在位时,先太子无端病逝,朕作为三子,原本轮不到朕继承皇位。是当今太后也就是原来的皇贵妃率先支持朕,这才让先帝选了朕继承大统。等朕登基后按照先帝遗旨,先命宁王赶往封地,然后在三年内陆陆续续让其他成年的弟弟们就藩。当今太后不是朕亲母,她有自己的儿子,只是当年年幼,不在先帝的考虑范围之内,太后才退后一步支持朕继位。做为回报,朕特赦魏王成年后可以留在京城,陪伴太后。先帝当年驾崩时,宫里有些混乱,朕也是在那时着了道,这些年一直没有查出是谁下的手。沈娘子,照你看,朕若是没有子嗣,何人会得利?是太后和魏王还是其他藩王?”
沈洛起先不明白皇帝为何这样说,后来慢慢明白了,她暗骂一声,这些皇家之事,是她能听的吗?皇帝明显是想拖她下水。
感情皇帝谋的不仅仅是她的医术,还有她这个人啊!
沈洛佯装听不懂,一脸茫然。
皇帝见她这样也没追问,转而又问起沈家的情况来。
“听说沈家富可敌国,泼出去的水都是银子堆砌?”皇帝笑笑问。
沈洛警惕起来,小心回道:“回陛下,沈家不过是有些余财,没有您说的那么夸张!”
皇帝端起杯子,那翠绿的嫩芽像莲心一般浮在碧绿澄清的茶水中,在坯质致密透明的白瓷茶盏的映衬下,很是诱人,他尝了一口,赞道:“这明前龙井好啊,比朕在宫中喝到的还要好!”
沈洛浑身冒冷汗,连忙回道:“陛下有所不知,这龙井是沈家茶园所出,因为茶园太小,每年只出两三斤,所以评不上贡品的要求,是以只是供家中饮用。”
皇帝都说了这茶比贡品还好,沈家以后还敢喝吗?敢比皇帝喝的茶还好,不想要脑袋了?
皇帝勾了一抹笑,语气很轻松道:“沈娘子无需紧张,朕不过随意说说。”
贡品的猫腻,各朝各代都清楚,贡品可以是上品,但绝不是极品,在这个看老天爷脸色吃饭的年代,贡品追求的是一个字——稳。
这事连皇帝自己都心知肚明。
沈洛头皮发麻,心想,你这一说说,沈家可都得跪!
“这茶杯也不错,看着很像江西景德镇官窑里出的白瓷?”随后皇帝不经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