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洪涛被送走了。几年前,县里的最后一项工作是开展“送温暖”活动。春节期间,各地要结合“送温暖”活动慰问,采取多种方式精心组织开展为困难群众“送温暖”活动,把党中央的关心关爱送到困难群众心坎上。
每年中秋节和春节前的两次开展“送温暖”活动,县委县政府借此机会都要向市领导开展“送温暖”活动,从准备礼物到采取行动,都必须由县委办公室进行。
这种“送温暖”活动,很容易让人想起农闲时带礼物串亲戚的习俗,无非是让市领导对西淳县重视、无非是增进感情,加深友谊。然而,如此庞大的“送温暖”活动形式是他一生中的第一次体验。所以,活动怎么开展,先去那一家,后去那一家,“送温暖”活动时带多少礼品,那一家需要多带,那一家需要少带,什么样的礼品最适合,这对杜夏春来说,简直是一片空白。
幸运的是,党邮平熟悉这个套路,作为办公室主任,每年都少不了他参与。但杜夏春对送什么礼品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杜夏春很快就了解到,往年“送温暖”活动时带了一些购物卡及红包什么的,杜夏春觉得每年送一些购物卡和红包,似乎有点单调。这显得太过俗气了,和其他秘聊天时,他们也有同样的感受。领导人接受这些礼品会留下什么样的印象,更何况其他的县和单位也送这个,甚至出现混淆的情况,那么选什么礼品究竟更合适呢?
给领导一些具有地方特色和纪念意义的礼物,不仅能让领导深刻记住,而且借此机会推广产品,推动当地经济的发展,岂不是一举两得!杜夏春想了一会儿,然后想起前段时间写经济总结材料的时候,去了县里新的石材制品厂。其产品有房四宝、笔筒、花瓶、扇面、插屏、汉马图等数百个品种,具有很强的观赏性和一定的使用价值。
此外,据厂长介绍,西沟石起源、发展史。著名画家范曾还为西沟石题写道:“化石亿年沉,西沟入残痕,轰然地烈无边火,铸就了混沌太古魂。”以此作为礼物的著名诗句,既展现了深厚的化底蕴和档次,又具有纪念意义,再合适不过了。
杜夏春想了想,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王记。王记静静地听着说:“这个想法很好。我也觉得我厌倦了每年送的一些烟。”杜夏春受到鼓励,准备继续说下去,但看到王记看着他,话说:“恐怕我们西沟石厂的产品等级不好。”
杜夏春一听,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原本的热情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连忙回应道:“王记,您先别着急下结论。虽然可能存在产品等级的问题,但咱们可以先去厂里实地考察一番,了解清楚具体的情况。说不定他们有一些高端的产品线,只是我们之前没有关注到呢。而且就算目前的产品等级不够理想,我们也可以和厂家商量,看看能不能专门为这次‘送温暖’活动定制一批高品质、有特色的产品。只要我们用心去沟通协调,相信一定能够找到解决办法的。”
王记微微皱了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嗯,你说得也有道理。那这样吧,明天你就安排一下,咱们一起去西沟石厂看看。”
杜夏春连忙点头应道:“好的,王记,我这就去安排。”
第二天,杜夏春和王记一同来到了西沟石厂。刚进厂区,他们就被眼前琳琅满目的石材制品所吸引。各种精美的雕刻作品栩栩如生,让人不禁感叹工匠们的精湛技艺。
厂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详细介绍了厂里的生产情况和产品特点。王记一边听一边仔细观察着那些石材制品,时不时还拿起一件仔细端详。
参观完后,王记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来这里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只是需要我们好好挖掘和挑选。”
杜夏春赶忙说道:“王记,那咱们就尽快确定具体的礼品款式和数量,争取早点准备好。”
经过一番商讨,他们最终选定了几款具有代表性的西沟石制品作为“送温暖”的礼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杜夏春亲自跟进礼品的制作和包装,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做到尽善尽美。
杜夏春着实不明白王记口中所说的“等级”究竟所指为何,于是他说道:“领导应该会喜欢的。有那么几次,我前往城里,瞧见诸多领导热衷于写毛笔字。咱们给他们送上一套房四宝。”杜夏春确是发自内心这般认为的。领导喜爱写毛笔字,缘由有二。其一,市领导外出之时,县单位时常请求其留下墨宝。倘若字迹太过拙劣,即便仍会有恭维之辞,可脸上难免会有失色之处,因而才痛下决心加以练习;其二,领导期望他人知晓自己乃是一名化内涵深厚的干部,练习毛笔字无疑为自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在这纷繁复杂的人情往来以及礼品抉择之中,杜夏春可谓是绞尽脑汁,竭力试图寻觅到那个既能迎合领导喜好,又能够彰显地方特色,还能够推动经济发展的完美礼物。他深切知晓,这绝非一份简简单单的礼物,而是关乎着县里与上级部门之间关系的维系,以及未来发展所潜在的机遇。
对于王记所忧心的西沟石厂产品的“等级”问题,杜夏春虽说一时之间未能全然领会,但他在内心深处坚定地相信,只要用心加以甄选,总归能够觅得品质上乘、足以令领导称心如意的产品。毕竟,那些精致美妙的房四宝,不管是材质方面,还是工艺层面,都堪称一流水准。
而领导们对于法的钟爱,也让杜夏春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觉得,呈上这样蕴含化内涵的礼物,不但能够满足领导们对于自身形象塑造的需求,也能够展现出县里对于化传承和发展的高度重视。
然而,这所有的思考与计划,都尚且还只是停留在初始阶段。接下来,杜夏春还需要更进一步地与各方进行沟通协调,以确保礼物的选择以及准备工作能够顺利开展。他深知,这其中的每一个环节都容不得有丝毫差错,否则,不但无法达成预期的成效,还或许会引发一些始料未及的麻烦。
王记眼见杜夏春未能领会自己的意思,缓缓言道:“众人皆明晓咱们西淳是以生产西沟石制品而声名远扬的,咱们携带这些物件前往,难道不会令他们觉得咱们有愚弄他人之嫌吗?”
杜夏春压根未曾想到这一层面,刹那间便愣在了那里,不知该如何作出回应。
王记略微沉思了片刻,接着说道:“我寻思着啊。除了带上一套房四宝,再筹备些西凤酒,酒这玩意儿相对稳妥。领导喝得畅快愉悦了,兴许就会挥毫泼墨写几个大字。李白不也是斗酒诗百篇嘛?”言及此处,王记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杜夏春满心愉悦地从王记的办公室走了出来。他感觉王记对自己的看法似乎并非如他原先所臆想的那般刻板。王记不仅采纳了他的建议,还能够与他谈笑风生。如此一想,他内心的冲劲又一下子喷涌而出。
“送温暖”活动当天,杜夏春和党邮平分别带着车辆奔赴西咸市。在这件事情上,党邮平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在上车之前,他竟然还特地悉心教导杜夏春在送礼时应当言说怎样的话语。在送礼物的对象家中,应当停留多长的时间,并且亲自进行了示范。杜夏春把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认认真真地记录了下来。
由于担忧杜夏春和司机不熟悉领导的家宅所在,党邮平专门为杜夏春寻觅来了一位向导。这位向导是来自西咸市委办公室姓朱的公务员。他的老家就在西淳,年纪轻轻却极其聪明机灵。朱公务员抵达之后,党邮平说道:“这个人将来必定能有大作为。宰相门前七品官,朝里有人好当官呐。咱们可不能白白差遣人家,得请他吃一顿饭。”听闻党邮平的这番言辞,杜夏春心里直犯嘀咕,县官才是七品官呢!一个小小的公务员怎么就成了朝里的人?但他不好意思把这想法直白地挑明,只是说道:“现在吃饭是不是有点晚了?”
党邮平回应道:“绝对不能太晚。要是在领导吃饭的时候前往,他们定然会心生不快,所以送礼物的最佳时机应当是在晚饭后。”杜夏春只得和党邮平邀请朱公务员在酒店里享用了一顿饭。
晚饭后,党邮平带领着几个人,杜夏春也率领着几个人,和公务员分头行动。临行之前,党邮平还再三叮咛杜夏春千万不要亲自动手搬东西,让带来的人去搬。要摆出一副县领导的气派,如此似乎能够彰显出县领导对这件事极为重视。杜夏春连连点头应承,他还从未见过党邮平如此谨小慎微的模样。
党邮平神色严肃,目光中透着谨慎,继续说道:“记住,进去之后说话要得体,态度要恭敬,千万不能有丝毫的马虎。还有,注意观察领导的表情和反应,随机应变。”杜夏春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这些要点,深感此次任务的重要和复杂。
杜夏春看着党邮平认真的样子,心中不禁感叹:“以往觉得党主任做事雷厉风行,没想到在这种事情上也如此小心谨慎,看来真是不容小觑啊。”他深吸一口气,暗暗给自己鼓劲,一定要顺利完成这次任务。
在一位做事严谨且态度认真的公务员的引领之下,杜夏春来到了市委家属大院。这位公务员动作利落地从车上下来,伸出那修长的手指朝着杜夏春的方向指去,神情专注地示意那扇庄重而又古朴的门便是领导所居住的房子。在公务员的悉心指导以及耐心引领之下,杜夏春有条不紊地吩咐那些人将精心准备的东西搬上楼去。
当他缓缓踱步至门口之时,杜夏春先是在心底给自己暗暗加油鼓劲,不停地告诫自己务必要沉着冷静,努力让自己那紧张的神经逐渐地放松下来,而后毅然决然地抬起手按下了门铃。门铃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音在静谧的楼道中悠悠地回荡着,紧接着门“哗”地一下迅速被打开了。杜夏春看到一位极具修养的中年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暗自猜测这想必应该就是某某领导,于是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来自西淳县。如今正值新年之际,依照我们王记的心意,我特意提前来给您拜个早年。”
某领导脸上那胖乎乎的肌肉,突然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扯着一般,急速地往中间聚拢,渐渐地绽放出如春风般和煦温暖的笑容:“哦!原来是西淳来的呀,你们王记可是我的老伙计了,难得他如此周全细致,来,快进屋坐。”说着,便热情无比地将客人往屋里引领。
杜夏春那颗一直悬着的心这才开始慢慢地放松下来,他朝身后轻轻挥了挥手,几个人便依次有序地鱼贯而入。走进屋子里,杜夏春小心翼翼地坐在靠近茶几的沙发上,其他人也依序规规矩矩地坐下。杜夏春说了好些诸如祝您身体康健、威望与日俱增之类的真挚而诚挚的祝福话语,还诚恳万分地表示西淳人民对您的支持与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中年人始终微笑着亲切地和大家打招呼,手脚极为麻利地忙着给大家倒水。
杜夏春瞧着时机差不多已然成熟,觉得自己应当起身离开了,便恭敬有加地起身告辞。中年从这个家中出来,回到存放东西的地方,重新将东西装好之后,在公务员的引领下,他们又一刻不停地前往了另一家。依旧是同样的方式,同样的热情微笑,同样的恳切话语。起初,杜夏春对此还感到有几分紧张,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待到送到最后几家的时候,杜夏春对于自己那程式化的笑容、话语和举止,已经熟悉到了不能再熟悉的程度,运用起来也显得越来越轻松自如,仿佛这一切都已然成为了本能的反应。
这天晚上,杜夏春几个人不辞辛劳地花费了一个多小时,“送温暖”活动结束后,十一点才回到存放东西的地方,只见党邮平他们已然坐在办公室里了。
党邮平一看到杜夏春,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吗?”
杜夏春瞅见他那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模样,心中突然涌起一阵难以遏制的烦躁情绪,听到他的询问,也只好心不在焉、含混不清地回答道:“还算可以。”
杜夏春疲惫不堪地坐了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回想起这一晚上的经历,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虽然任务算是顺利地完成了,可这程式化的拜访让他感到有些空虚和无奈。他不知道这样的形式究竟能带来多少实际的意义,只是机械地按照指示去行事。党邮平似乎并未察觉到杜夏春的情绪,依然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杜夏春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思绪却早已飘向了远方。他开始思考自己在工作中的定位与价值,以及未来的发展方向。
杜夏春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他喃喃自语道:“这样的工作,真的是我想要的吗?”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低语,只有他自己沉浸在深深的思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