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韩荀从不轻易现世,在人们记忆中,这位剑客似乎除了与武皇帝那一战,就再无其他传闻。
如今韩荀悄无声息来到萧县,也难怪赵显徽如此警惕,若对方此时要取自己性命,邓茂又不在,谁能阻挡?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韩荀直接无视赵显徽,来到后面低着头的甘戈身前。
“意气用事,与人斗狠,我是怎么教你的?”韩荀语气严厉,就好像一位师父教导不成器的徒弟。
赵显徽看得目瞪口呆。他确实曾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教出甘戈这种有望登顶武榜的高手,可毕竟世间用剑之人无数,其中甚至还有自身武艺不行,剑道见解却不俗的奇人。加之韩荀从不涉足江湖,自然不会联想到一块儿。
教训完甘戈后,韩荀又转身对赵显徽道:“这次确是韩某欠秦王府一个人情,他日有难,韩某会前来相助。”
然后,韩荀就带着甘戈离开萧县,前往江南地区。
......
天下之中心的太安城从无平静之日,而这次浪潮中心所站之人,乃当朝左丞相张古通。
论功绩,能与左相大人比肩者,唯有当朝首辅,天下第一豪柳炳。
以往世人评价左相与首辅,往往不分伯仲。近日左相大人的名声却降至人人唾弃,甚至有人投信于张府,诘问左相大人“离经叛道者授人经理义礼,悠悠天下,真理何存?”
那投信之人非但没有被责难,还广受好评,被众多坛大家奉为座上宾。
这一切的缘由,皆因左相大人要在京城设立一所名为国子学的学宫,统领天下学宫,广收学子,为大奉创坛盛世。
设立学宫,这本无错,可在此之前,天下学宫之首,当属稷下学宫最无争议。
当年百家学术齐争鸣,不就是以稷下学宫为中心展开的嘛。就连左相大人都曾是稷下学子,如今到了朝中为官,就妄图以国子学取代稷下,这不是离经叛道是什么?
皇宫过道千万条,便是一些自幼送入宫内的太监也可能认不全每条路。
太子赵潼关每次离开东宫,都会携带太监领路,今天却是例外。
太子殿下的身边,跟着的当朝首辅柳炳。
当初在立太子一事上,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赵武当之无愧,结果就是首辅大人带着赵潼关走入朝堂,力荐赵潼关为太子。而后又有当时的汴州刺史上官义山上殿死谏,赵潼关才成为了太子殿下。
哪怕时至今日,还有许多官员认为赵潼关不适合成为皇位继承者。可这又如何?柳家权势倾朝野,只要柳炳一天还是首辅,就没人敢反对。
在东宫,赵潼关可以掌管任何人的生杀大权,可只要有首辅大人在,他就会不自觉躲在后方,默默跟随。
这次俩人同行,赵潼关是想商讨关于左相张古通建造国子学一事。可首辅大人好像早就知晓,一路上只是聆听。
迎面有俩人走来,一位衣着华贵,长相却不尽人意,另一位须发皆白,却身披甲胄,哪怕刻意收敛,也散发着只有沙场死人堆爬出的猛将才具备的杀伐气焰。这俩人的身份一样十分尊贵,一个是四皇子赵归安,靠着实打实战功得封左卫大将军,执掌太安城三千羽林卫。
当年天下大乱,四皇子一杆马槊,出入战阵如入无人之境。
赵潼关有首辅撑腰,武则全仰仗这位弟弟。
当年在并州讨伐刘黑子,黄蛇岭血战,都是四皇子的传奇故事。可这位大将军做过真正最叫人咋舌的事,是当年安排人在自己的府内刺杀秦王赵武!
那时候的赵潼关还没有柳炳撑腰,赵武又战功彪炳,身边还有王元儆,鲁元恭这些猛将护身。
那一次若非被赵潼关阻拦,只怕太安城就没有什么四皇子,更不会有统御三千羽林卫的左卫大将军了。
跟随四皇子而来的老将军名叫罗延,曾在前朝为虎贲中朗将,自领幽州兵权,后来归顺赵德,官职不变,只是由幽州改去泾州。
这位老将军多年来坚定不移支持着四皇子赵归安。
太安城除了有三千羽林卫,还有四千铁羽骑,皆由此人遥领。皇帝赵德真正能指挥的,除了秉笔太监魏完吾,便只有一支人数不详的私密监和更加云遮雾绕的梯田。
当然,这些都是首辅大人的谋划。纵使天下人都看得出来这般布局居心裹测又如何?就连皇帝赵德也无可奈何,谁让柳家权势滔天,掌控了王朝命脉呢?
相遇的四人没有过多言语交谈,只是礼节性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分道扬镳了。这一切在外人看来,非常合理,没有任何奇怪。
四人不知道的是,远在保和殿屋顶,有个天下身份最显贵的男人,闲来无事爬上屋顶,美其名曰纵览江山。
他们这四人的碰巧相遇,皆被男人看在眼中。
秉笔太监魏完吾恭敬站在一旁,手捧精致糕点和茶水。
皇帝赵德点了点赵归安和罗延老将军,“你瞧瞧,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野心却大得出奇,一个亡了国的俩姓家奴,从不晓得知足,要不是有首辅相助,这俩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魏完吾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在于他的实力,而在于他知道什么时候不该说话,什么时候该说话,该说什么话。比如现在,他就只是站在一旁,微笑不语。
赵德枕着手臂,躺着看天空,继续呢喃自语,“都说潼关处事优柔寡断,其实他才是最懂审时度势之人,当初若非他拦下归安,柳炳就没法扶植起一位太子殿下。”
“这孩子看似总抓不住时机,其实是那些所谓的机会,都是赵武身边那对阴阳谋士的陷阱,一旦伸手去抓,只会扎一手刺,绝无半点收获。”
然后,赵德就沉默不语了许久,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些什么。魏完吾只看到这位老人眼角有泪水滑下。
“走吧,屋顶风沙大。”赵德用着撇脚的借口,然后顺着梯子爬下屋顶,回到自己的养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