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与师爷合谋祸害他,那郑秀才是个读人却是读了圣贤不学圣贤训的,只专门做些断子绝孙的勾当,让他恨不得把这三个人抓起来狠狠打一顿才好呢,甚至说,他真的是恨不得手里有刀,杀了族长跟那师爷才算高兴——也不是说他有多心狠,只是他阿爹就是为了族长家修房子死的,这才一年不到,尸骨未寒,那族长就能做出这等子谋人绝户财的事儿来,简直让人作呕。更不用说他要是被抓回去,那是要被沉塘的!
越想他就越恨,可也不能走出这送子庙去,许承的脸色就自然不算有多好。
而他再怎么折腾,也没想过这穿着绸缎衣衫的公子哥儿在这种地方窝了一宿,第二天起来得还这么早,又神采奕奕的,也是少见得很了。
只是……许承也知道自己这样实在是有点儿不怎么地道,却也刻意没提起来要交钱给丁鹤——他也知道自己这是占人便宜,做事太差,可是他逃出来的时候就连衣衫也没多出一件来,又哪儿来的钱来给丁鹤呢?
想起来,他便又回忆起自己父亲还在的时候。
那时候就算家里不算富裕可也绝不穷困,六亩地,父子俩尽够了。他爹还会个编席子的手艺,他也学得不少,两个人农忙时候就下地,不忙了就割了苇子、劈了竹坯,在那儿浸泡晾晒,等不忙了就编席子去卖,有时候还有的人家要带花样的,这席子就更值钱了一些。
可谁知道,一年之间,他就从天上掉到了地狱。
想起来,他眼眶就又红了。
“啧啧,不哭不哭,别掉小猫仔儿啦!”丁鹤也不会哄人,只拿着哄别的小鸟的办法来哄眼前这个比小鸟崽子还小的凡人,“你这样子,像是我怎么欺负了你似的,哭什么啊,有啥好哭的!”
许承抹了一把脸:“没啥,就是想到了家里……算了,唉……”
丁鹤当然不懂他这话的意思,他做神仙的,除了他自己的仙府跟法宝之外,尽可以送人,就算是法宝也有送人的时候,所以“许承的家”这种被他归列到不值一的位置上的东西,他根本就没能理解得了。
倒是许承,见他没说话,倒是以为自己给对方出了个难题,忙解释:“是我自己的事儿,你不用想那么多,就是去集上买点儿米面青菜回来就好,还有鸡蛋,肉要是太贵就别割了,倒是这送子庙里,也不缺瓜果梨桃的,还算不错。”
丁鹤点了点头:“米面青菜,肉,瓜果梨桃,”他数了一遍,“没有鸡蛋。”
许承一愣。
丁鹤又重复了一遍:“没有鸡蛋,别的都有。”
说着,他又指了指正殿后门放着的水缸:“这里有水,别出去打水,你就把这都收拾干净就好。”
许承笑了下,又把窗子都擦了一遍。他这才开始扫地。
毕竟丁鹤说自己是这里的庙祝,他这个看着就像是谁家贵公子的,也不至于这点儿事儿也拿来骗人,只是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好端端的少爷不做,偏偏要来做庙祝,也是少见得很了。
他又把好容易都扫起来的灰尘全都盛好,拿着倒在茅房里压一压气味儿——其实说起来,这破庙的茅房平日里还真没什么人用它,一则女眷求子的多,故而女眷在这儿如厕也不是个事儿;二则他们昨日才搬进来,这还真的就没什么人用它,所以许承也就只是把香灰一倒了事。
说起来,一间小庙,正殿也不算大,旁边偏殿还有个月老祠,供奉月老的牌位,下面绑了几根姻缘线,倒是不见得有来还愿的。
许承苦笑了下,还是过去帮着把月老的姻缘线都顺好,摆在了供桌上。
回头他又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这时候一抬头,方才发现时间也快正午了。
“也是怪了事儿了,怎么还不饿?”他揉了揉肚子,早上他也就把昨天晚上剩下的那供品馒头给吃了,也不知道怎么现在了还不知道肚子饿,也是挺少见的。
“唉!许是这几天就给饿坏了呢。”许承也听说过,有的人一开始饿着没事儿人,饿两顿就不能吃什么了,得慢慢顺着,少吃点儿,这才能渐渐恢复食量,他觉得自己就是这么回事儿。
因着觉得自己可能是饿得紧了才这样的,许承就觉得脸上有些发烧——倒也不是他的错,他只觉得自己这个人虽然是遭遇了大难,可毕竟是他的事情,与人家丁鹤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这把人家丁鹤的馒头都吃光了,丁鹤就算是自己有从家里带来吃的,可他也不能就这样吃了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