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一道寒光切断了他的话,方才江雪柔脱手的长剑仿佛从天而降一般,直刺薛少白的胸口。他一惊,侧身闪开。长剑钉入对面路旁的老柳树里,直没剑柄。
“什么人?”薛少白喝道。
没有回答,只“砰”的一声,好像有人一脚踢在那柳树干上,长剑竟然又被震了出来。薛少白才回头看了一眼,那剑柄已经逼到了他面前,再有一寸就要打落他满口的牙齿。他平生与人交手,何时被这般奚落过,抬起一掌护住了面门,硬是让那剑撞上了他的手心。他整个人都晃了一晃。
“少白,你没事吧?”江雪柔扶住他。
薛少白将剑翻转来看看:“这不是姐姐房里的剑?”
“是我拿出来的。”江雪柔道,“我看见——啊——”柳叶飞过,割破了她的脸。
“奸险小人!”薛少白把剑花一挽,“你到前面去,把慕容端阳杀人的事告诉各门各派,我先追了这藏头露尾的家伙。”说罢,一纵,已到了柳林之中。
“少……”江雪柔呆立在原地,无法思想。
“傻女人!”那沙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这次可看到你丈夫是什么嘴脸了么?”
江雪柔双掌一架:“你究竟在哪里,是什么人?少白迟早把你揪出来。”
“就凭他?”那人哼一声,“他是欠着人教训,但是我懒得找他的麻烦。”
江雪柔这次不为所激,警惕地查看四周。
那人笑了:“傻女人,看在你还有点义气,不肯推朋友下火坑。我就见你一见——你可知道南宫家的祠堂在哪里?”
“我不知道。”江雪柔还在继续查看,“你就不能现在出来见我?”
“不。”柳树跟着那神秘的人一起摇头,“祠堂。穿过后花园,靠近北门的就是。”
宁愿冒这个险,也许能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江雪柔按照指示,来到了南宫家的祠堂。
这是全宅院所有房屋中唯一保持青砖的原貌的建筑,想来修筑年代也是最久的——南宫世家一向讲究“礼”,对于孝道最为看中,祠堂的小院收拾得纤尘不染,沿墙根儿植着半人高的矮柏树,枝叶青翠欲滴。
江雪柔不敢大意,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双拳更在袖中握紧了,随时准备同人一战。不过她一直走到祠堂的门口还太平无事,小心翼翼地向堂内望一眼,正有一方天光从顶窗漏下。她不禁心里奇怪:少见有人修祠堂还开个天窗的,难道不怕雨雪惊扰了祖宗?便仰头看看,见那八卦形的窗口居然有一块半透明的事物遮挡着,光泽好似琥珀,不由又是一惊:世间上若有这么大的一块琥珀,可真是无价之宝。
而这时,就见那琥珀里映出人影一闪,一柄长剑已经刺到了她面前。她忙将双掌往胸口一交,护住了要害朝后跃去。但也就听一人惊道:“雪柔姐姐!”竟然是慕容端阳。
江雪柔一愣,看到伍婉云也从门边走了出来:“师妹,你怎么也来了?”
江雪柔还不知要怎么解释,慕容端阳却已经恨恨地空劈一剑:“你既然已经投奔了薛少白,还来找我们做什么?枉我还担心你真的被薛少白害了,要不是南宫勤告诉我……我还……我们这金兰姐妹,也不必再做下去了!”
果然是南宫勤。江雪柔顾不得和她闹脾气;“师姐、端阳,南宫勤和一位神秘高人勾结,显然是另有所图。你们千万不要上当。”
“从我们身上还能图到些什么?”慕容端阳怒道,“总不比你的好丈夫要置我们于死地!”
江雪柔无从反驳。
伍婉云拉住慕容端阳:“你有什么气,何必撒在她身上?是薛少白害我们,又不是她。你忘记她几次三番舍命救我们?”
慕容端阳听不进,只把那剑一下下扎进地砖的缝里去。
伍婉云对江雪柔道:“师妹,你……你原本就是个清清白白的名声,都是为了我们姐妹才落到今日这步田地。你不想同我们继续亡命天涯,我们怎么能怪你?只是,薛少白……”
“他一时恼怒才杀了陈庆。”江雪柔忍不住又要替丈夫辩解,“杀其他的人和师父也是被逼无奈的。”
伍婉云叹口气:“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劝你。他现在一定又是被逼无奈非杀了我和端阳不可——只盼他将来不要被逼无奈,连你也不放过。”
江雪柔一颤:怎么可能?少白他说,是为了他,为了我们……只是,无论如何,我不能牺牲师姐和端阳,那不如……
翻腾许久的念头又浮起于心间:还是我出来顶罪,只要我一口咬定,少白也就不能转圜,师姐和端阳自可逃到天涯海角去,而那些阴谋利用她们对付少白的人,奸计也必然无法得逞!
想着,她握住了伍婉云的手:“师姐,这件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再不能拖累任何人。求求你们信我一回,立刻逃出这是非之地。以后无论谁问你们,就说人是我杀的,剑是我偷的……不,你们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再不要让人找到你们!”
“师妹,你胡说些什么!”伍婉云扶着她的肩膀,“你怎么这么傻?事情根本就不是因你而起。你若不是为了救我,怎么会落到陈庆的手中?而薛少白——你到现在还相信他是为了你才杀人?他根本就是为了断情剑啊!要不然,他何必把整间客栈杀得鸡犬不留?”
你们不了解少白,江雪柔想,他是武林中多么令人敬佩的少年侠士,怎么也不能容自己的声名有丝毫的污点。如今,他陷于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再逼迫他,只会使他陷得更深,除非找出一条完美的出路,把一切的罪名都承担下来——既然如此,与其牵扯更多的人,不如就让江雪柔一个人来顶……
她摇摇头,再摇摇头:“师姐,你就当我求你,我求你们了!”
“啪”,慕容端阳一个耳光打过来,江雪柔趔趄,摔倒在地。
“你要发疯,要犯傻,你一个人去!”慕容端阳怒冲冲道,“江湖没了公道,我慕容端阳不能没了良心。要我包庇那些十恶不赦的混帐,除非把我杀了。你现在就去为那混帐死,你别指望他会领你的情。我也决不领你的情。不叫他得到报应,我做了鬼都不投胎!”
这世界,怎么这么艰难?江雪柔脸颊火辣辣的疼。
伍婉云拽住了慕容端阳:“嚷嚷有什么用?就不怕这么大声音被人听见了?”
慕容端阳涨红了脸:“我还怕什么?索性就和他们拼了。我真后悔,那天在客栈里,就该拼了一死结果薛少白这个畜牲,哪怕赔上性命,总好过——总好过他现在把雪柔姐姐害成这副模样。”说到这里,情绪激动,眼里也闪起了泪光。
伍婉云一边扶起江雪柔,一边还得安抚慕容端阳:“你说她发疯犯傻,你自己能好到哪里去?你出去拼命,难道真相信能化作厉鬼来找他的麻烦?这件事情,我们得好好筹划,不可让他逍遥法外。”
“谁说世上没有厉鬼?”冷不防头顶上传来阴森沙哑的声音。
三个女人一怔,仰头看去,除了巨大的琥珀,屋顶一片幽黑,并没有半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