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要看!”东方白发力一按,就将蓝衣男子揿得跪了下去。他拨开男子脑后的头发看了看:“咦——”
小翠也凑了上来,仔细看了看:“想是时间久了,针孔已经愈合。不过你体内应该至少还有一根针,所以胡杨才能继续控制你。”
“什么话都让你说尽了!”蓝衣男子道,“一时说有针孔,一时又说针孔愈合——你千方百计地污蔑我,污蔑当今圣上,是何居心?”
“就是呀!”旁人也嗡嗡议论,“什么仙人拉纤?木偶戏么?这群人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或许真是蛮族奸细!”
“诸位!”黄全知道小翠等人弄巧成拙,“如今蛮族大军压境,不是咱们闹内讧的时候。依老朽之见,大伙儿应该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在这里说陈年旧事,岂能保护百姓与社稷的周全?”
“慢着!”小翠原本急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时忽然高声打断黄全,“奸贼,我看你还如何狡赖!”她忽然揪住了蓝衣男子的耳朵,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儿,竟从其耳后揭起一层皮来。众人正惊呼,她已经将一整张面皮撕下——手中乃是一张人皮面具,那蓝衣男子露出了本来面目。“你还敢说自己是杜大人?”小翠冷冷。
“竟然当真是假冒的!”众人目瞪口呆,继而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那真的杜大人在哪里?”
这场闹剧不知要如何收场了!杜宇想,自己还是趁着外面混乱,从院子的另一侧和朱砂逃走吧!
想着,就要离开角楼。却冷不防听背后有人厉声喝道:“有刺客!”他一惊,再看时,只见是崇化帝跟前的侍卫,和几个撷芳园的护院,大约巡逻至此,看到角楼上有可疑的人影。
只恨自己疏忽了!虽然以他的武功还不至于把这些个侍卫护院放在眼中,只是,一旦交手,对方还能不认出他来?眼看着那群人来势汹汹,已经亮出兵刃朝角楼围拢,他也不能跃出院外去——那里有一个假杜宇,再多他一个,岂不是天下大乱?唯有举起左手来掩住了脸,以右手应战。看一个侍卫挥刀扑上来,就虚晃了一招,骗对手斩向自己的左边,趁其不备,将他一脚踢下角楼去。
“刺客凶狠,大家并肩子齐上!”其余侍卫与护院嗷嗷叫着冲上来。
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杜宇只想速战速决,所以出手既快又狠,几乎每一个敌人都在三招之内解决。或是一拳打晕,或是一脚踢飞,干净利落。不一会儿的功夫,那群侍卫护院就已经全数躺倒在角楼下,有的昏迷不醒,有的虽然还哼哼唧唧,却也没有力气再攻上来。
不过,这边的动静毕竟还是吸引力院外众人的注意,有不少仰头朝角楼望过来。杜宇心知不可久留,即掩了面,意欲跃下角楼去。
然而,才转身,遥遥看见那边假山下立着一条干瘦的人影——可不就是胡杨么!他不由心中大呼不妙,不过也下定决心,此刻再也不念什么师徒旧情,他非要逃出此地不可!
当下,从角楼一跃而下,到了临近的一幢屋子上,又往远离胡杨的方向疾奔。
可忽地,他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杜宇,你要到哪里去?”他的后颈即刺痛起来。
糟了,这是仙人拉纤!
他的意识很清醒,可四肢却有些不听使唤。体内之剩下一根银针,难道胡杨还可以控制他?他摇摇头,要继续前进,只是视野也开始模糊。耳边的声音更响了:“这样的危急关头,外有蛮族入侵,内有逆贼造反,你岂不是应该替皇上分忧解难吗?”
不,我不要再做傀儡!他试着用意念去抵抗那声音,也试着催动内力要挣脱那渐渐束缚自己的力量。可是,他根本摸不清那力量从何处而来,仿佛就是从他自己的身体中发出来的,他推不开,挡不住,越是用力,气息就越是紊乱,竟好像变成了一团乱麻,缠住他的脖颈,让他无法呼吸。
眼前黑了。再明亮的时候,他已忘记自己要做什么。只是转身,跃出院外。
“杜大人!又来一个杜大人!”
“七瓣梅花的乱党,你们还不死心么?”他听见自己说道,“太子遭遇不测,万岁悲痛欲绝,而蛮族又大军压境,正值危急存亡之秋,你们却罔顾社稷安危,在此兴风作浪。数月之前,我已定意要将你们剿灭,但万岁宽仁,念在你们都有一身好武艺,或许他日可以为朝廷效力。我这才对你们网开一面。但看你们如今的所作所为,我决不可再纵虎归山,非把你们拿下不可!”
“你这傀儡,原来在此!”小翠冷笑,“我才不能让你继续招摇撞骗!”她说着,也不顾自己完全不是杜宇的对手,挽了个剑花,扑了上来。
杜宇没有剑。然而只一伸手,便已将小翠的剑夺下,再一丢,小丫鬟鬓边的一绺长发即被削去半截。
“好奸贼!有种跟爷爷大战三百回合!”东方白怒喝,丢下那蓝衣男子,拔刀跃入战团。
杜宇毫不慌乱,见旁边有个七瓣梅花的剑客提剑想要暗算自己,便欺身过去,一掌拍中其面门,将其丢出圈外,同时夺过他的兵器来。刚好东方白攻到跟前,杜宇便横剑一挡。钢刀与长剑相撞,火星四溅。杜宇还稳稳地立着原地,东方白却向后飞出丈许,使出千斤坠的功夫,才稳住身形,而脚下的青石路都已经被擦出两条明显的痕迹。
“这个才应该是真正的杜大人!”众人议论,“早听说他是武全才,今日终于见识到他的武功了!”也人有道:“我听说之前杜大人曾经在宫里遇到乱党,也不见他怎么抬腿动手,就把乱党撕成八块。我还不信。今天见这身手,才晓得他的厉害!”
“都愣着做什么?”杜宇喝道,“还不快把乱党全数拿下!”
“是!”禁军兵士们得令而动,都朝小翠等人围拢过去。饶是七瓣梅花的诸位个个都是会家子,但双拳难敌四手,在围攻之下,很快就露出了败象。
“咱们撤吧!”有人建议小翠。
小翠也看出今日无望成事,唯有咬了咬嘴唇,招呼大家杀出重围去。但一部分禁军兵士仍穷追不舍,终于还是有两位剑客落入禁军的手中,另有一人被乱刀斩死。不过禁军士兵也有不少伤亡。街道上血流成河。
那些原本来请愿的大营士兵大多太过惊讶,在一边呆呆看着。见争斗告一段落,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出声问道:“杜大人……黄元帅……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黄全望了望杜宇——他自然知道这一个也不是真正的杜宇。叹了口气:“老朽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不过此时最重要的是发兵阻击蛮族——杜大人以为呢?”
杜宇的手里还握着剑。有片刻的惶惑,心中奇怪:我在做什么?可口中却已经说道:“不错,当然要抗击蛮族。不过,攘外必先安内——黄老元帅,你也看到了,不仅乱党借你的名义乱做章,就连这些士兵也不安分守己。皇上已经安排了领兵阻击蛮族的将军,但这些士兵却好像只听你的号令,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黄全愣了愣——这一席话中的暗示还不明显吗?“只要是抗击蛮族,保家卫国,老朽不图那个领兵的虚名。”他道,“我早也和杜大人说了,哪怕是做一个小卒,随军出征,我也心满意足。不过,看来杜大人是不放心我在军中的。那么我留在京城做我的安平伯就是!”说着,又转向那些士兵们:“你们好生听着,不管过去你们跟没跟过我,既然是军人,就要效忠皇上,要听从主帅的命令。此去迎战蛮族,无论是谁领兵,你们都要英勇奋战。若是还念着向日跟我的那些旧情分,便更加要勇猛。你们勇猛,就是给我争脸了!谁要是再胡说八道,搞内讧,搞派系,我可饶不了他!”
士兵们听他如此说,再不敢多言,都顿首道:“是,卑职等一定奋勇杀敌,不给老元帅丢脸!”
“这才像话嘛!”蓦地,传来了崇化帝的声音。只见他的一只眼睛上还遮着黑布,形容憔悴,但神色却不减往昔的威严,甚至还多了几分刚硬。太监扶着他走了过来。身后两三步之遥,胡杨紧紧跟着。
“万岁!”众人忙不迭都跪了下去。
崇化帝一直走到杜宇的身边,瞥了他一眼,又看看被禁军士兵看押住的蓝衣男子:“朕听说这里方才有乱党,还有人假扮杜大人,可有此事?”
“回万岁爷的话——”禁军军官将适才的骚乱简略地回报。
“荒唐!”崇化帝皱眉冷笑,“若不是朕亲眼看到你们这些朝廷命官,朕还以为自己走进了哪个下三滥的戏园子!你们几个加起来,也有一百岁了,就算是武官,也读过圣贤,竟然听信此等江湖术士之言?见到这些妖言惑众的乱党,根本就不该与他们罗嗦,直接拿下便是。你和他们纠缠不清,岂不给了他们更多蛊惑人心的机会?此刻大敌当前,却让乱党扰乱军心,你们该当何罪?”
“臣罪该万死!”那禁军军官首先跪了下去。黄全也跟着跪下请罪。杜宇心里只想:完了,如今被崇化帝撞见,还怎么脱身?可身子却如被人操纵的木偶般跪了下去,口中道:“臣未能及时拿下一干乱党,请皇上降罪。”
“罢了,朕现在也无暇追究。”崇化帝道,“把这个贼胆包天冒充朝廷命官的家伙押到刑部大牢里去。杜爱卿,安平伯,你们随朕来!”
“是。”杜宇和黄全垂首答应,见崇化帝转身离去,就各自起身,跟在后面。
崇化帝的车轿在离开众人很远的撷芳园的正门。一众太监侍卫等都在那边肃立着。崇化帝只留胡杨在身边,让其他近身的奴才也到车轿边等候,自己对黄全道:“安平伯,想来事情的曲折,你已经知道了?”
黄全未抬头,似乎是在看着地上崇化帝的影子,片刻,才道:“是,老臣已经知道了。”
“哦?你知道了,方才却没有在你旧部们的面前揭穿?”崇化帝问。
“老臣以为,眼下应以抗击外敌为先。”黄全回答,“不宜内耗。”
“是么?”崇化帝道,“你是真心如此认为?若是中宗皇帝亲自来了,你当如何?”
“中宗皇帝亲自来了,老臣也是这样说。”黄全道,“先驱除鞑虏,再论其他。”顿了顿,又道:“老臣此前几番请缨,皇上皆不恩准。后来老臣听说了中宗皇帝的事,左思右想,明白了皇上的顾虑。万岁是怕老臣假抗击蛮族之名,带兵助中宗皇帝复位。既想明白了这一条,老臣也就不再执着于亲自上阵杀敌了。与其让皇上顾虑重重,迟迟不愿发兵而贻误战机,不如老臣安心在家养老,让皇上派自己信任的人去迎战蛮族。这才是社稷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