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钟老头只顾着吆喝陈瘸子帮忙,可把这茬儿给忘了。
“他这些年来抓药可都没给过钱,算抵平……?”
“病是我看的,药是我开的,跟你有什么关系?”老妇故作古怪,倒想试探试探老头儿这些年有没有藏私房钱。
钟老头的钱袋子比这张老脸都干净,瞬间就有些着急了,连忙上前笑道:“哎呀,师妹,你这就不对了……”
重铸的过程很漫长,宁殷知道锻刀是一件技术活儿,更何况老人年事已高。
这几日宁殷一直在陈老身旁伺候着,他惊叹老人对于刀剑铸造的学识,老人也喜欢在歇气的时候跟这位后生讲述自己锻刀的心得和技巧。
在江湖中,宁殷是凶面无情的听风人,而在这里,他只是一个愿听老人讲刀的闲人。
陈瘸子很喜欢这个年轻人,所以他要锻造出一把绝佳的刀出来。
青日孤烟和青日逐霞在高温之中融为一体,铁匠的反复锤锻让赤红的铁块逐渐有了雏形,如此反复锻造,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迎来了最后的时刻。
锻锤声骤停,老人拄着铁锤气喘吁吁,仿佛气力已经将近枯竭,那条坏腿在止不住地发抖,身体已经达到极限。
“还差一下……”老人脸上汗水密布,伸出一只手按在发抖的腿上,哀求道,“老伙计,让我打完最后一次……”
全身筋肉紧绷,老人用尽全力强行压制住发抖的坏腿,抓起铁锤,力量由下盘传至腰部,而后汇聚在锤头,猛然敲下。
当——
清脆的声响裹挟着无形的力量四散而开,就连一旁烧的火炉都在这股波动下差点熄灭,也惊得村里栖歇的飞鸟振翅而飞。
在自家院子里静坐的钟老头闻此声响,脸上不禁露出笑容:“这一锤真有当年的风采啊,老瘸子。”
陈老头的确将自己的技艺发挥到了极致,他知道这把刀对于那个年轻人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锻刀。
舀起一碗水泼在刀身之上,洗去污秽,重铸后的青日孤烟再次焕发光芒。
“成了!”老人用最后一点力气大喊一声,屋外静候的宁殷闻言赶忙冲进屋子,惊叹之余赶紧上前扶住险些脱力摔倒的老人。
“看看,还满意吗?”老人伸手往前指。
从外观上来看,刀身比之前的青日孤烟长了些许,刀刃也窄了些,不过整体形制并没有大的变化。原本覆盖在刀身上的暗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的锃亮。
这把新生的青日孤烟保留了原本的形态,也继承了青日逐霞的光芒,宁殷静静端详,由衷地欢喜这个新搭档。
老人缓缓坐下,喘了口气,得意地说道:“我在锻材之中加入了仅存的一点寒铁,虽然它不是纯正的寒铁所铸,但比例调和熔铸后也能让它更加坚硬,今后若是再遭遇这次的敌人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刀身损坏。”
宁殷点点头,伸手轻轻抚摸在青日孤烟的刀身上,不由得感叹起这锻刀水平:“大师真是好手艺,这样精湛的段刀术恐怕在南域里都没有几个人能达到吧。”
小辈的称赞无疑是对陈老头最大的肯定,但他却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是很满意。
“南域很小,东陆很大,这片大陆上有着很多优秀的铸造师,我这把老骨头可跟他们比不了喽,这恐怕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锻刀了。”
老人的话里突然多了些落寞。
“铸造师的顶峰是铸造含有天地威能的武器,赋予这些冰冷的金属以活的灵魂,那些武器拥有夺天地造化的力量,我这一生都想要铸造出那样的武器,现在看来是没希望了。”
宁殷回头看向老人,脸上的疲态之间多是沧桑,他也在此刻将目光看向宁殷。
“人也好,刀也罢,大劫大难后都不该失去锐气,也不该失去心中的热度。坏掉的刀我已经帮你修好了,你心里的那把刀可要自己好好打磨打磨。”
老人话里蕴含深意,宁殷也知晓老人言语中的道理,这几日观摩老人锻刀,他受益匪浅:“小子谨记教诲。”
“老头子胡言乱语,谈不上什么教诲,年轻人,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老人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上前来拍了拍宁殷的刀匣,问道:“这么喜欢用刀匣?”
宁殷挠头一笑:“只是觉得这样装我那两把刀,很帅……”
老人白了一眼宁殷:“年轻人啊,怎么能什么都想着帅呢?”
“这刀匣是用不了了,我给你换个新的。”
在木箱子里翻找了老半天,方才找出一件用绸布细细包裹着的刀鞘出来,比对一番,满意地点点头:“真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