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上来的,问题不大。”谭庆项给她吃了定心丸。
“那就见吧。”她开心起来。
见到同行,总比琢磨该如何谈恋爱要轻松得多。
来的是两个人。
一个金发碧眼,一个黑发华人。
那个华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高个子男人,戴着一副墨镜来,也是留学生的做派。他见到屋里的几个人,将墨镜摘下来,热络地和他们做着介绍。他叫钱源,是仁济医院的医生,旁边那位是他的同学兼同事。沈奚早被谭庆项科普过,北京协和医学堂和上海仁济在国内的地位,对这位前辈很是尊重。
长途旅程遇到同胞,又是同行,谭庆项也很快参与到谈话中。
“这个船医还说,他从未见过中国的西洋医生,”沈奚笑,“先生你一来,又多了一位。”
“盲人摸象,他在海上十年,又能见到几个中国人?”那人含笑,“西方人的固有想法,总会改变的。”
是啊,总会变的。沈奚不由望向傅侗。
傅侗礼貌地在一旁,对她轻举了举茶杯,示意他在听。
这微妙的一个小动作,只有她看到了。
“沈小姐,为何会选择读医学?”钱源闲聊着。
“因为……我是广东人,接触西医比较早。”
“这样,也对,”钱源笑,“国内的西医是在那边发展起来的,澳门也是。你小时候就会去西医诊所看病了?”
沈奚点点头。
“沈小姐,这样吧。我先说来意,我这位同事在上船后受船长的邀请,去见过了你的病人。在他看来,你完成的很出色,所以他想面见你。问问你,回国是如何打算的,是否愿意去仁济。”
那个英国人也在说,“沈小姐,国内在骨科这里还没有专门的诊室,但仁济已经有了这方面很多的经验,还有,我们仁济医院早已经领先了国内的西医医院。尤其在外科上。”
“现在骨科还没发展起来,你可以考虑跟着我这位同事继续深造,我们仁济开创了外科消毒法的应用,这在中国是最早的。”
沈奚很是意外:“谢谢你们,可我……”她看向谭庆项,不太确定,“我是个刚毕业的学生,你们的邀请让我很惶恐。”
两人相视而笑。
钱源解释:“归国的医学生太少了,外科上更少。我们需要更年轻的学生。”
沈奚点点头,大概了解了。
“这船是到上海,请问你们的目的地是?”
沈奚又去看傅侗:“北京。”
“哦,是北京,”钱源蹙眉,遗憾地问,“沈小姐家在北京?”
沈奚犹豫。
“她是我太太。”傅侗替她答。
“这样。”钱源更是遗憾了。
原本他会遗憾,可能这位难得归国的留学生,会要去协和,现在看来,她应该只是读消遣。看这私人甲板就能猜到,这位傅先生家大业大,并不需要妻子抛头露面去工作。
不过两人还是对沈奚很是欣赏,又聊了许久,听谭庆项说到翻译医,马上拿出来了珍藏本,送给他们两人:“并不是早年的孤本,是手抄本。权当留念。”
是仁济早年翻译出版的《中医学词典》、《西医略论》和《妇婴新说》。谭庆项在两人在时还没表露,等人告辞了,马上拿起那本词典:“这可是咸丰年间的,名副其实的第一套西医翻译。”谭庆项兴致勃勃地给沈奚普及。
这对他在心脏学上的翻译,极有帮助。
谭庆项刚说完,那个钱源又出现,抱歉地摘帽点头,笑着对沈奚说:“方才忘了说,我刚给我们的院长写了申请信,也许马上就能买入一架x光机。如果你以后真的从事这一行,如果你需要,可以给我来信,我会安排你的病人来仁济优先使用。”
“谢谢你。”沈奚被他的这种医者心打动,对他点头致谢。
钱源笑着,将她的手执起,低头一吻:“很荣幸。”
他的动作很自然,沈奚虽被吓到,却没好意思阻止,只是在他碰到自己指背的一瞬,就算是受了礼,急匆匆地收回手。
“傅先生,不会介意吧?”钱源反倒去看傅侗。
傅侗把玩着茶杯,微笑着回:“后不为例。”
钱源没将他的话当回事:“是我唐突了,再次告辞,各位。”
访客离开。
谭庆项也不去管他们,连自己女朋友也丢在一旁,只将心思放在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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