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落了匕首。
掌中戾气与白萱衣的右手对接,白萱衣只觉手臂一阵酥麻,疼痛感迅速蔓延全身,她向后飞起,重重地砸落在地上。鲜血自嘴角缓缓溢出。她呼吸急促,周身奇寒。却忍着痛,重新将匕首抢在手里。
那匕首,是白萱衣经过淬炼,想用来刺杀莫非杨,刺破其心脏,伤其恶果的利器。她收藏在衣袖里。
但是她并没有下定决心是否要那样做。
她还在犹豫。
因为她只要一想起,她若杀了莫非杨,莫非杨亦会毁掉唐枫的魂魄来报复她,她便觉得,那一刀刺去,割破的是两个人的心脏。
甚至,三个人的心脏。
莫非杨的,唐枫的,还有她的。
她犹豫不决。
尽管唐枫一次又一次地劝她,既然已经得知莫非杨是魔,也知道了他的恶果所在,何不放手一搏。他说,萱衣,你要以天下苍生为念,莫非杨留不得。这些话时时盘旋在白萱衣的耳畔,她的眼睛,没有一刻不是溢满泪水。
偏在那时候,匕首不慎却从袖口里滑落出来,白萱衣伸手接住,正让莫非杨看见,他以为她真的要对她动手。他恼羞成怒,喝道:“我说过,你若想对我不利,我一定要唐枫陪葬!”白萱衣哀戚的眼神之中忽然流露出几丝嘲讽。走到如今这一步,她已别无选择了。
“莫非杨,倘若你复元,小老爷一样不能活。但若我今日能刺伤你的恶果,你便无法钳制我,我还能有几分胜算!纵然未必能将小老爷复活,但至少可以阻止你成魔,阻止你为祸人间!”
——假装吧!假装凛然正义,用和平,用苍生来麻痹自己,说服自己,不要退步,不要怯懦,勇敢地将匕首向莫非杨掷去。
——好像已经看见唐枫微笑的脸,好像他在不断地鼓励她。萱衣,你做得对!
女子凄然地闭了闭眼,泪水溢出,滑过她白皙光洁的脸。她的两腮,她的嘴唇,黯淡得近乎苍白。
莫非杨听罢白萱衣那几句话,掩饰不住面上惊愕的表情:“我真是太低估唐枫了!你们……竟然已经知道我是魔!”
“没错。是小老爷告诉我的。”白萱衣咬紧牙关,“你的心中,有一团紫红色火焰,那便是为魔者的特征——恶果。你故意对我隐瞒你的真实身份,便是不想我找到对付你的办法吧?因为恶果就是你的死穴。纵然魔的力量再强大,只要攻其恶果,便有机会打败他。我说得对吗?”
沉默。
等同于默认。
莫非杨一直以来最想隐瞒的便是自己为魔的本真,因为他不想在元神彻底恢复以前再多生枝节。
“可是,你知道了又怎样呢?你以为,凭你这小小的花仙能够打败我?我如今虽然无法施展十成的法力,但也足够将你毁灭,尸骨无存!”莫非杨的瞳孔变得猩红,那是他发怒的征兆。他就像一座即将喷薄的火山。
风静止。花枝却微颤。
那都是邪气戾气的撼动,引得枯叶漫天飞舞。青丝如瀑,都化作滚滚激流。莫非杨的身体腾空,如凶猛的鹰,俯冲下来,照着白萱衣的头顶,一掌劈下。那短短的距离,却仿若千里,他似是刻意放慢了速度,但又似跌入无法逆转的沼泽,越陷越深,他不能停,理智与情感纠缠着他,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他要杀了她。
杀了这企图毁灭自己的女子。
他钝重道出:“我说过,我爱你!”——那便是说,既然我爱你,你就不能做出伤害我的事情,否则,那打击于我是致命的,我心伤心痛心死,我不能再姑息你了!白萱衣的眼眸中含着泪,她手里依然紧紧攥着那枚匕首,她知道那一掌她避无可避,但她却想,在莫非杨靠近她,重击她的时候,她也要倾尽全力向他发出攻击。
她要跟他同归于尽。
她骄傲地将头仰起来,倔强的目光,直直鄙视他,那种视死如归的慨然,让男子仿佛从其中看到了唐枫,看到了他最嫉恨的那个人的影子,他的妒火更甚!
手掌离白萱衣的头顶只有半寸之遥。
白萱衣闭上了眼睛。
右手,亦握紧了匕首,狠狠地发颤。
突然之间,电闪雷鸣,狂风骤起,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支白玉箭刺穿了莫非杨和白萱衣之间那点微小的距离。
箭上有火,火炽烈而辛辣,灼得莫非杨的右手一缩。
向后猛退。
白萱衣总算无事。掌风只是割断了她几缕凌乱飞舞的青丝。青丝落地。她惊愕地张开眼睛。一道青灰的身影落在面前。紧随其后的,还有三五名精壮的猛士。那青灰身影弯腰将白萱衣掺起,手掌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衫渗入白萱衣沁凉的肌肤。她张了张嘴,再顿一顿,最后终是喃喃喊出:
“焰公子——”
来者正是东陵焰。
与之同行的,还有五名九阙神侍。其中亦包括执锏和握弓的绿甲神侍。刚才的那支箭,便是握弓神侍发出的。
莫非杨站定,用嫉恨的目光看着东陵焰。只见东陵焰昂首挺胸,单手负在背后,淡雅从容,面带微笑。他身后的九阙神侍亦排成直线,将白萱衣护在阵中。个个皆是轩昂魁梧,神情肃穆。
莫非杨突然冷冷地笑开了。冰凉的眼神,直往白萱衣的身上投。白萱衣感到心悸,略缩了缩身子,藏到东陵焰背后。东陵焰嘴角轻扬:“你们不用给我面子,好好地收拾这妖怪去吧!”
这句话是对九阙神侍们讲的,话音一落,九阙神侍便阔步向前。哪知莫非杨竟一个转身飞跃,掠上了高耸的围墙。足尖轻点,似敏捷跳跃的鹿,又像疾驰迅猛的鹰。起起伏伏,转瞬消失无踪。
他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