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大欢喜。
只是,真的会这样容易吗?流云转念又想,花月竟然在自己的生死关头出现,若按照他们的推论,他们都是受同一个声音的胁迫,那声音又怎会如此愚蠢,引他们见面、联手,这样一来,它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统统白费?
正想着,花月已从水底返回。
手里握着的,正是飞鸾流仙镜。
她把宝镜交给流云,如释重负,道:“你现在不必担心了?”流云接过宝镜,单是触到镜柄,就仿佛能感觉出镜子里散发的喜悦和灵气。只是——“为何我此前两次寻它,它的周围都萦绕怨气?那些怨气使我无法将它召回,刚才你取它的时候,可有看见,怨气到底从何而来?”
花月尴尬地笑了笑,道:“是有怨气,只不过,已被我打散……”
“散”字刚说完,突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一缕仙气从头顶冒出,像水汽般蒸发于无形。
流云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大呼:“花月!”
那仙气蒸发,便是护身的真气散了,意味着修行已经毁了一半,如何能不惊悚!流云扑上前,紧紧地抱着花月,花月已难受得说不出话来,身体僵硬,仿若一座冰雕的人像。只有两只眼睛,水汪汪地,惊恐地看着流云,那里面,散发着微弱的求救讯号。
突然,瞳孔猛缩。
再是一道戾气穿过了身体——就像急速旋转的许多锋利刀刃,顷刻之间,将身体割得四分五裂。
花月像缺水的鱼一般,剧烈抽搐,流云抱得她再紧,也止不住她的癫狂。只听得哗啦一声!
花月身体化为齑粉。
半片痕迹也没有留下!
流云的怀抱里空空的。他怔住了。就那么一直一直保持着一个空洞的拥抱,凝住了,好像要随永生永世的时光一起凝住,再没有天日。面前,是滚滚的浪涛,它们不识愁苦,依旧顽皮地舔舐着流云已经湿透的双脚。
“花?”
“月?”
良久,流云的身体动了动,恍若隔世般,喃喃地喊出花月的名字。可是,却已经无人应答。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奸佞的狂笑。
是梦里的那个声音!
它在笑!
它在说:“情深不寿,这句话真是一点不假。花月明知道飞鸾流仙镜是一个陷阱,那周围的怨气,不会被驱散,只会侵蚀她的修为,可是,她还是为了你,强行冲入怨气之中,拿走飞鸾流仙镜。若不是那样,我又怎会如此轻而易举吃掉了她?”
流云声嘶力竭:“你究竟是谁?”
那声音啧啧笑道:“喏喏喏,我曾经与你同气连枝,你竟然到现在也没想起我是谁,流云,你真叫我失望。”
“音织?你是音织?”流云如梦初醒。
空****的天地,他看不见半点人影。
因为音织已经没有实体,一直以来,她都是以怨气的形态存在。她对流云怀了太多的恨,这恨意让她弥散在原来的梦丘国、槐水之上,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印霄城里来了一面飞鸾流仙镜。
很少有人知道流云栖身在飞鸾流仙镜里。
甚至花月亦不知。
但音织在死后丢了具象形态,反倒令她以另一种强大的方式存在并生长,她操控怨气,她自己本身亦是怨气。怨气的感应能力极强,无孔不入,所以,她能断定那镜子里藏了她恨不得剥皮拆骨的仇人。
于是,就在流云随着白萱衣去陌骨岛的那段时间,音织一面蛊惑花月,使她变得浑浑噩噩,离开了槐水,一面积蓄力量,制造水祸。
这一切看似都冲着流云而来。
这一切也的确是冲着流云而来。
但是,若要复仇,还有什么方法比让流云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化为齑粉更痛快?所以,这一切的陷阱,又都是冲着花月而去的。
音织并非花月的对手。
即便她可以蛊惑她,迷惑她的心智,使她忘记自己的职责与身份,只沦陷在对流云的思念和悲伤之中——
但是,作为一种本能,自我保护是不会丧失的。
若音织想直接对花月动手,花月意识到自己的陷于险境,她同样会反抗,而且不遗余力地反抗。
她打伤东陵焰,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音织对花月,胜算是微乎其微的。她便想到利用流云,她制造风暴,在流云等人返回印霄城的时候,打破了祥云,偷走飞鸾流仙镜,并困于水底的怨气之中。流云无论如何都无法召唤飞鸾流仙镜,所以,才有了他重逢花月的一天。
这都是循着音织的安排而去的。
只要花月愿意替流云取宝镜,只要她愿意为他奋不顾身冲破水底怨气,音织的计划便成功了。
花月没有想到怨气的背后还有更可怕的阴谋,她以为那些怨气虽然能伤她,但她也有把握使自己调养并恢复,可她却没有来得及。怨气吞噬了她四成的真气,而剩余的六成,也成了音织的腹中餐。
她吃掉了她。
虽然那并不意味着花月的彻底死亡,而只是神形被解散,化于天地间,凡怨气所覆盖之处,也都有花月的精魂。
她们彼此交缠,彼此融入。
对音织来讲,吞掉花月,意味着吞掉了对方的仙法与修为,但那并不能立刻奏效。音织若想彻底将花月融入自己,化为她无形阵营当中的一枚棋子,一件兵器,或者像一个人的手脚之于大脑一样,容易调遣支配,她还必须等上一段时间。